《北史》李延寿著|列传第七十六 隐逸|正史

《北史》列传第七十六 隐逸


眭夸 冯亮 郑修 崔廓子赜 徐则 张文诩

盖兼济独善,显晦之殊,其事不同,由来久矣。昔夷、齐获全于周武,华矞不 容于太公,何哉?求其心者,许以激贪之用;督其迹者,矫以教义之风。而肥遁不 归,代有其人矣。故《易》称"遁世无闷","不事王侯"。《诗》云"皎皎白驹, 在彼空谷"。《礼》云"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语》曰"举逸民,天 下之人归心焉"。虽出处殊途,语默异用,各言其志,皆君子之道也。

洪崖兆其始,箕山扇其风,七人作乎周年,四皓光乎汉日。魏、晋以降,其流 逾广。其大者则轻天下,细万物;其小者则安苦节,甘贱贫。或与世同尘,随波澜 以俱逝;或违时矫俗,望江湖而独往。狎玩鱼鸟,左右琴书,拾遗粒而织落毛,饮 石泉而庇松柏。放情宇宙之外,自足怀抱之中。然皆欣欣于独善,鲜汲汲于兼济。 夷情得丧,忘怀累有。比夫迈德弘道,匡俗庇人,可得而小,不可得而忽也。而受 命哲王,守文令主,莫不束帛交驰,蒲轮结辙,奔走岩谷,唯恐不逮者,何哉?以 其道虽未弘,志不可夺,纵无舟楫之功,终有坚贞之操,足以立懦夫之志,息贪竞 之风。与苟得之徒,不可同年共日,所谓无用以为用,无为而无不为也。

自叔世浇浮,淳风殆尽,锥刀之末,竞入成群。而能冥心物表,介然离俗,望 古独适,求友千龄,亦异人矣!何必御霞乘云而追日月,穷极天地,始为超远哉!

案《魏书》列眭夸、冯亮、李谧、郑脩为《逸士传》。《隋书》列李士谦、崔 廓、廓子赜、徐则、张文诩为《隐逸传》。今以李谧、士谦附其家传,其余并编附 篇,以备《隐逸传》云。

眭夸,一名旭,赵郡高邑人也。祖迈,晋东海王越军谋掾,后没石勒,为徐州 刺史。父邃,字怀道,慕容宝中书令。夸少有大度,不拘小节,耽好书传,未曾以 世务经心。好饮酒,浩然物表。年三十,遭父丧,须鬓致白,每一悲哭,闻者为之 流涕。高尚不仕,寄情丘壑。同郡李顺愿与之交,夸拒而不许。邦国少长莫不惮之。 少与崔浩为莫逆之交。浩为司徒,奏征为中郎,辞疾不赴。州郡逼遣,不得已,入 京都,与浩相见。经留数日,唯饮酒谈叙平生,不及世利。浩每欲论屈之,竟不能 发言,其见敬惮如此。浩后遂投诏书于夸怀,亦不开口。夸曰:"桃简,卿已为司 徒,何足以此劳国士也?吾便将别。"桃简,浩小名。浩虑夸即还,时乘一骡,更 无兼骑,乃以夸骡内之厩中,冀相维絷。夸遂托乡人输租者,谬为御车,乃得出关。 浩知而叹曰:"眭夸独行士,本不应以小职辱之,又使其人杖策复路,吾当何辞以 谢也!"时朝法甚峻,夸既私还,将有私归之咎。浩仍相左右,始得无坐。经年, 送夸本骡,兼遗以所乘马,为书谢之。夸更不受其骡马,亦不复书。及浩没,为之 素服,受乡人吊唁,经一时乃止。叹曰:"崔公既死,谁能更容眭夸!"妇父巨鹿 魏攀,当时名达之士,未尝备婿之礼,情同朋好。或人谓夸曰:"吾闻有大才者必 居贵仕,子何独在桑榆乎?"遂著《知命论》以释之。及卒,葬日赴会者如市。无 子。

冯亮,字灵通,南阳人,梁平北将军蔡道恭之甥也。少博览诸书,又笃好佛理。 随道恭至义阳,会中山王英平义阳,获焉。英素闻其名,以礼待接。亮性清静,后 隐居嵩山,感英之德,以时展觐。英亡,亮奔赴,尽其哀恸。宣武尝召以为羽林监, 领中书舍人,将令侍讲《十地》诸经,固辞不许。又欲使衣帻入见,苦求以幅巾就 朝,遂不强逼。还山数年,与僧礼诵为业,蔬食饮水,有终焉之志。会逆人王敞事 发,连山中沙门法。而亮被执赴尚书省,十余日,诏特免雪。亮不敢还山,遂寓居 景明寺,敕给衣食及其从者数人。后思其旧居,复还山室。亮既雅爱山水,又兼工 思,结架岩林,甚得栖游之适。颇以此闻,宣武给其工力,令与沙门统僧暹、河南 尹甄深等同视嵩山形胜之处,遂造闲居佛寺。林泉既奇,营制又美,曲尽山居之妙。 亮时出京师。延昌二年冬,因遇笃疾,宣武敕以马舆送令还山,居嵩高道场寺,数 日卒。诏赠帛二百匹,以供凶事。

遗诫兄子综,殓以衣蒨,左手持板,右手执《孝经》一卷,置尸盘石上,去人 数里外,积十余日,乃焚于山,灰烬处,起佛塔经藏。初、亮以盛冬丧,连日骤雪, 穷山荒涧,鸟兽饥窘,僵尸山野,无所防护。时有寿春道人惠需,每旦往看其尸, 拂去尘霰。禽虫之迹,交横左右,而初无侵毁。衣服如本,唯风蒨巾。又以亮识旧 南方法师信大栗十枚,言期之将来十地果报,开亮手,以置把中。经宿,乃为虫鸟 盗食,皮壳在地,而亦不伤肌体。焚燎之日,有素雾蓊郁,回绕其傍,自地属天, 弥朝不绝。山中道俗营助者百余人,莫不异焉。

郑修,北海人也。少隐于岐南凡谷中,依岩结宇,不交世俗,雅好经史,专意 玄门。前后州将,每征不至。岐州刺史魏兰根频遣致命,修不得已,暂出见兰根, 寻还山舍。兰根申表荐修,明帝诏付雍州刺史萧宝夤访实以闻。会宝夤作逆,事不 行。

崔廓,字士玄,博陵安平人也。父子元,齐燕州司马。廓少孤贫,母贱,由是 不为邦族所齿。初为里佐,屡逢屈辱,于是感激,逃入山中。遂博览书籍,多所通 涉,山东学者皆宗之。既还乡,不应辟命。与赵郡李士谦为忘言友,时称崔、李。 士谦死,廓哭之恸,为之作传,输之秘府。士谦妻卢氏寡居,每家事,辄令人谘廓 取定。廓尝著论言刑名之理,其义甚精,文多不载。隋大业中,终于家。

子赜,字祖浚,七岁能属文。容貌短小,有口辩。开皇初,秦孝王荐之,射策 高第。诏与诸儒定乐,授校书郎,转协律郎。太常卿苏威雅重之。母忧去职,性至 孝,水浆不入口者五日。后征为河南、豫章二王侍读,每更日来往二王之第。及河 南为晋王,转记室参军,自此去豫章。王重之不已,遗赜书曰:

昔汉氏西京,梁王建国,平台东苑,慕义如林,马卿辞武骑之官,枚乘罢弘农 之守。每览史传,尝窃怪之:何乃脱略官荣,栖迟籓邸?以今望古,方知雅志。彼 二子者,岂徒然哉!足下博闻强记,钩深致远,视汉臣之三箧,似陟蒙山;对梁相 之五车,若吞云梦。吾兄钦贤重士,敬爱忘疲,先筑郭隗之宫,常置穆生之醴。今 者重开土宇,更誓山河。地方七百,牢笼曲阜;城兼七十,包举临淄。大启南阳, 方开东閤。想得奉飞盖,曳长裾,藉玳筵,蹑珠履,歌山桂之偃蹇,赋池竹之檀栾。 其崇贵也如彼,其风流也如此,幸甚幸甚,何乐如之!高视上京,有怀德祖;才谢 天人,多惭子建。书不尽意,宁俟繁辞。

赜答曰:

一昨伏奉教书,荣贶非恆,心灵自失。若乃理高《象系》,管辂思而不解;事 富《山海》,郭璞注而未详。至于五色相宣,八音繁会,凤鸣不足喻,龙章莫之比。 吴札之论《周颂》,讵尽揄扬;郢客之奏《阳春》,谁能赴节?伏惟令王殿下,禀 润天潢,承辉日观,雅道迈于东平,文艺高于北海。汉则马迁、萧望,晋则裴楷、 张华。鸡树腾声,鹓池播美,望我清尘,悠然路绝。

祖浚燕南赘客,河朔惰游,本无意于希颜,岂有心于慕蔺。未尝聚萤映雪,悬 头刺股。读《论》唯取一篇,披《庄》不过盈尺。况复桑榆渐暮,藜藿屡空,举烛 无成,穿杨尽弃。但以燕求马首,薛养鸡鸣,谬齿鸿仪,虚班骥IZ。挟太山而超 海,比报德而非难;堙昆仑以为池,匹酬恩而反易。

忽属周桐锡瑞,唐水承家,门有将相,树宜桃李。真龙将下,谁好有名;滥吹 先逃,何须别听。但慈旨抑扬,损上益下,江海所以称王,丘陵为之不逮。曹植傥 豫闻高论,则不殒令名;杨脩若窃在下风,亦讵亏淳德。无任荷戴之至,谨奉启以 闻。

豫章得书,赍米五十石,并衣服、钱帛。时晋邸文翰,多成其手。王入东宫, 除太子斋帅,俄兼舍人。及元德太子薨,以疾归于家。后征起居舍人。

大业四年,从驾汾阳宫,次河阳镇。蓝田令王昙于蓝田山得一玉人,长三四寸, 著大领衣,冠帻。奏之。诏问群臣,莫有识者。赜答曰:"谨案:汉文帝已前,未 有冠帻,即是文帝以来所制也。臣见魏大司农卢元明撰《嵩高山庙记》云:'有神 人,以玉为形,像长数寸,或出或隐,出则令世延长。'伏惟陛下,应天顺人,定 鼎嵩、雒,岳神自见,臣敢称庆。"因再拜,百官毕贺。天子大悦,赐缣二百匹。 从驾往太山,诏问赜曰:"何处有羊肠坂?"赜答曰:"臣案《汉书地理志》,上 党壶关县有羊肠坂。"帝曰:"不是。"又答曰:"臣案皇甫士安撰《地书》。云 太原北九十里,有羊肠坂。"帝曰:"是也。"因谓牛弘曰:"崔祖浚所谓问一知 二。"

五年,受诏与诸儒撰《区宇图志》二百五十卷,奏之。帝不善之,更令虞世基、 许善心演为六百卷。以父忧去职,寻起令视事。辽东之役,授鹰扬长史。置辽东郡 县名,皆赜之议也。奉诏作《东征记》。九年,除越王长史。于时山东盗贼蜂起, 帝令抚慰高阳、襄国,归首者八百余人。十二年,从驾江都。宇文化及之弑帝也, 引为著作郎,称疾不起。在路发疾,卒于彭城,年六十九。

赜与河南元善、河东柳{巧言}、太原王劭、吴兴姚察、琅琊诸葛颍、信都刘焯、 河间刘炫相善,每因休假,清谈竟日。所著词、赋、碑、志十余万言,撰《洽闻志》 七卷,《八代四科志》三十卷。未及施行,江都倾覆,咸为煨烬。

徐则,东海郯人也。幼沈静,寡嗜欲,受业于周弘正,善三玄,精于论议,声 擅都邑。则叹曰:"名者实之宾,吾其为宾乎!"遂怀栖隐之操,杖策入缙云山。 后学者数百人苦请教授,则谢而遣之。不娶妻,常服巾褐。陈太建中,应召来憩于 至真观。期月,又辞入天台山。因绝粒养性,所资唯松水而已,虽隆冬冱寒,不服 绵絮。太傅徐陵为之刊山立颂。

初在缙云山,太极真人徐君降之曰:"汝年出八十,当为王者师,然后得道也。" 晋王广镇扬州,闻其名,手书召之曰:"夫道得众妙,法体自然,包涵二仪,混成 万物,人能弘道,道不虚行。先生履德养空,宗玄齐物,深晓义理,颇味法门。悦 性冲玄,恬神虚白,餐松饵术,栖息烟霞。望赤城而待风云,游玉堂而驾龙凤。虽 复藏名台岳,犹且腾实江、淮。藉甚嘉猷,有劳寤寐。钦承素道,久积虚襟,侧席 幽人,梦想岩穴。霜风已冷,海气将寒,偃息茂林,道体休悆。昔商山四皓,轻举 汉庭;淮南八公,来仪籓邸。古今虽异,山谷不殊。市朝之隐,前贤已说。导凡述 圣。非先生而谁?故遣使人,往彼延请,想无劳东帛,贲然来思,不待蒲轮,去彼 空谷。希能屈己,伫望披云。"则谓门人曰:"吾今年八十一,王来召我,徐君之 旨,信而不征。"于是遂诣扬州。晋王将请受道法,则辞以时日不便。其后夕中, 命待者取香火,如平常朝礼之仪,至于五更而死。支体柔弱如生,停留数旬,颜色 不变。晋王下书曰:"天台真隐东海徐先生,虚确居宗,冲玄成德,齐物处外,检 行安身。草褐蒲衣,餐松饵,栖隐灵岳,五十余年。卓矣仙才,飘然腾气,千寻 万顷,莫测其涯。寡人钦承道风,久餐德素,频遣使乎,远此延屈,冀得虔受上法, 式建良缘。至止甫尔,未淹旬日,厌尘羽化,反真灵府。身体柔软,颜色不变,经 方所谓尸解地仙者哉。诚复师礼未申,而心许有在,虽忘怛化,犹怆于怀。丧事所 资,随须供给。霓裳羽盖,既且腾云;空椁余衣,讵藉坟垄?但杖舄在尔,可同俗 法。宜遣使人,送还天台定葬。"

是时,自江都至天台,在道多见则徒步,云得放还。至其旧居,取经书道法, 分遣弟子,仍令净扫一房,曰:"若有客至,宜延之于此。"然后跨石梁而去,不 知所之。须臾尸柩至,知其灵化,时年八十二。晋王闻而益异之,赗物千段,遣画 工图其状,令柳{巧言}为之赞。

时有建安宋玉泉、会稽孔道茂、丹阳王远知等,亦行辟谷道,以松水自给,皆 为炀帝所重。

张文诩,河东人也。父琚,开皇中,为洹水令,以清正闻。文诩博览群书,特 精《三礼》。隋文帝方引天下名儒硕学之士,文诩时游太学,博士房晖远等莫不推 伏之。书侍御史皇甫诞,一时朝彦,恆执弟子之礼,以所乘马就学邀屈。文诩遂每 牵马步进,意在不因人自致也。右仆射苏威闻而召之,与语大悦,劝令从官,文诩 固辞。仁寿末,学废,文诩策杖而归,灌园为业。州郡频举,皆不应命。事母以孝 闻。每以德化人,乡党颇移风俗。尝有人夜中窃刈其麦者,见而避之。盗因感悟, 弃麦而谢。文诩慰谕之,自誓不言,固令持去。经数年,盗者向乡人说之,始为远 近所悉。邻家筑墙,心有不直,文诩因毁旧堵以应之。文诩常有腰疾,会医者自言 善禁,文诩令禁之,遂为刀所伤,至于顿伏床枕。医者叩头请罪。文诩遽遣之,因 为隐,谓妻子曰:"吾昨风眩,落坑所致。"其掩人短,皆此类也。州县以其贫素, 将加赈恤,辄辞不受。尝闲居无事,从容叹曰:"老冉冉而将至,恐修名之不立!" 以如意击几自乐,皆有处所,时人方之闵子骞、原宪焉。终于家,乡人为立碑颂, 号曰张先生。

论曰:古之所谓隐逸者,非伏其身而不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智而 不发也。盖以恬淡为心,不皦不昧,安时处顺,与物无私者也。眭夸忘怀缨冕,毕 志丘园,或隐不违亲,贞不绝俗;或不教而劝,虚往实归,非有自然纯德,其孰能 至此?然文诩见伤无愠,徐则志在沈冥,不可亲疏,莫能贵贱,皆可谓抱朴之士矣。 崔廓感于屈辱,遂以肥遁见称;祖浚文籍之美,足以克隆堂构。父子虽动静殊方, 其于成名一也,美哉!


分类:正史 书名:北史 作者:李延寿
《北史》李延寿著|列传第七十七 艺术上|正史

《北史》列传第七十七 艺术上


晁崇 张深 殷绍 王早 耿玄 刘灵助沙门灵远 李顺兴檀特师 由 吾 道荣张远游 颜恶头 王春 信都芳 宋景业 许遵麹绍 吴遵世 赵辅和 皇甫玉 解法选 魏宁 綦母怀文 张子信 陆法和蒋升 强练 庾季才 子质 卢太翼 耿询 来和 萧吉 杨伯丑 临孝恭 刘祐 张胄玄

夫阴阳所以正时日,顺气序者也;卜筮所以决嫌疑,定犹豫者也;医巫所以御 妖邪,养性命者也;音律所以和人神,节哀乐者也;相术所以辨贵贱,明分理者也; 技巧所以利器用,济艰难者也。此皆圣人无心,因人设教,救恤灾患,禁止淫邪, 自三五哲王,其所由来久矣。昔之言阴阳者,则有箕子、裨灶、梓慎、子韦;晓音 律者,则师旷、师挚、伯牙、杜夔;叙卜筮,则史扁、史苏、严君平、司马季主; 论相术,则内史叔服、姑布子卿、唐举、许负;语医巫则文挚、扁鹊、季咸、华佗; 其巧思,则奚仲、墨翟、张平子、马德衡。凡此诸君,莫不探灵入妙,理洞精微。 或弘道以济时,或隐身以利物,深不可测,固无得而称矣。近古涉乎斯术者,鲜有 存夫贞一,多肆其淫僻,厚诬天道。或变乱阴阳,曲成君欲;或假托神怪,荧惑人 心。遂令时俗妖讹,不获返其真性,身罹灾毒,莫得寿终而死。艺成而下,意在兹 乎!

历观经史百家之言,无不存夫艺术。或叙其玄妙,或记其迂诞,非徒用广异闻, 将以明乎劝戒。是以后来作者,咸相祖述。

自魏至隋,年移四代,至于游心艺术,亦为多矣。在魏,则叙晁崇、张深、殷 绍、王早、耿玄、刘灵助、江式、周澹、李脩、徐謇、王显、崔彧、蒋少游,以为 《术艺传》;在齐,则有由吾道荣、王春、信都芳、宋景业、许遵、吴遵世、赵辅 和、皇甫玉、解法选、魏宁、綦母怀文、张子信、马嗣明为《方伎传》;在周,则 有冀俊、蒋升、姚僧垣、黎景熙、赵文深、褚该、强练,以为《艺术传》;在隋, 则有庾季才、卢太翼、耿询、韦鼎、来和、萧吉、张胄玄、许智藏、万宝常为《艺 术传》。今检江式、崔彧、冀俊、黎景熙、赵文深各编别传。又检得沙门灵远、李 顺兴、檀特师、颜恶头,并以陆法和、徐之才、何稠附此篇,以备《艺术传》。前 代著述,皆混而书之。但道苟不同,则其流异。今各因其事,以类区分。先载天文 数术,次载医方伎巧云。

晁崇,字子业,辽东襄平人也。善天文术数,为慕容垂太史郎。从慕容宝败于 参合,为道武所获。从平中原,拜太史令。诏崇造浑仪,迁中书侍郎,令如故。天 兴五年,月晕左角,崇奏,占为角虫将死。帝既克姚平于柴壁,以崇言之徵,遂命 诸军焚车而反。牛果大疫,舆驾所乘巨犗数百头,亦同日毙于路侧,自余首尾相继。 是岁天下牛死者十七八,麋鹿亦多死。

崇弟懿,明辩而才不及崇。以善北人语,为黄门侍郎。懿好矜容仪,被服僭度, 言音类帝,左右每闻其声,莫不惊悚。帝知而恶之。后其家奴告崇、懿叛,招引姚 兴。及兴寇平阳,帝以奴言为实,执崇兄弟,并赐死。

张深,不知何许人也。明占候。自云,尝事苻坚,坚欲征晋,深劝不行,坚不 从,果败。又仕姚兴为灵台令,姚泓灭,入赫连昌。昌复以深及徐辩对为太史令。 统万平,深、辩俱见获,以深为太史令。神二年,将讨蠕蠕,深、辩皆谓不宜行, 与崔浩争于太武前。深专守常占,而不能钩深赜远,故不及浩。后为骠骑军谋祭酒, 著《观象赋》,其言星文甚备,文多不载。

又明元时,有容城令徐路,善占候,坐系冀州狱。别驾崔隆宗就禁慰问之,路 曰:"昨夜驿马星流,计赦须臾应至。"隆宗先信之,遂遣人出城候焉,俄而赦至。

又道武、明元时,太史令王亮、苏垣,太武时,破和龙得冯弘太史令闵盛,孝 文时,太史赵樊生,并知天文。后太史令赵胜、赵翼、赵洪庆、胡世荣、胡法通等 二族,世业天文。又永安中,诏以恆州人高崇祖善天文,每占吉凶有验,特除中散 大夫。

永熙中,诏通直散骑常侍孙僧化与太史胡世荣、太史令张宠、赵洪庆及中书舍 人孙子良等在门下外省,校比天文书,集甘、石二家星经,及汉、魏以来二十三家 经占,集五十五卷。后集诸家撮要,前后所上杂占,以类相从,日月、五星、二十 八宿、中外官及图,合为七十五卷。

僧化,东莞人也。识星分,案文占以言灾异,时有所中。普泰中,尔硃兆恶其 多言,遂系于廷尉,免官。永熙中,孝武帝召僧化与中散大夫孙安都共撰兵法,未 就而帝入关,遂罢。元象中,死于晋阳。

殷绍,长乐人也。达《九章》、《七曜》。太武时,为算生博士,给事东宫西 曹。太安四年,上《四序堪舆》,表言:"以姚氏之时,行学伊川,遇游遁大儒成 公兴,从求《九章》要术。兴字广明,自云胶东人也,山居隐迹,希在人间。兴将 臣到阳翟九崖岩沙门释昙影间,兴即北还。臣独留住,依止影所,求请《九章》。 影复将臣向长广东山,就道人法穆。法穆时共影为臣开述《九章》数家杂要。复以 先师和公所注黄帝《四序经》文三十六卷,合有三百二十四章,专说天地阴阳之本。 其第一,孟序,九卷八十一章,说阴阳配合之原;第二,仲序,九卷八十一章,解 四时气王,休杀吉凶;第三,叔序,九卷八十一章,明日月辰宿,交会相生为表里; 第四,季序,九卷八十一章,具释六甲,刑祸福德。以此经文,传授于臣。山神禁 严,不得赍出。寻究经年,粗举纲要。山居险难,无以自供,不堪窘迫,心生懈怠。 以甲寅之年,日维鹑火,感物怀归。自尔至今,二十五载。臣前在东宫,以状奏闻, 奉被景穆皇帝圣诏,敕臣撰录,集其要最。仰奉明旨,谨审先所见《四序经》文, 抄撮要略,当世所须吉凶举动,集成一卷。上至天子,下及庶人,贵贱等级,尊卑 差别,吉凶所用,罔不毕备。未及内呈,先帝晏驾。依先撰录,谨以上闻。"共 《四序堪舆》遂大行于世。

其从子玖,亦以学术著名。

王早,勃海南皮人也。明阴阳、九宫及兵法,善风角。明元时,丧乱之后,有 人诣早,求问胜术。早为设法,令各无咎,由是州里称之。时有东莞郑氏,执得仇 人赵氏,克明晨会宗族,当就墓所刑之。赵氏求救于早。早为占候,并授以一符曰: "君今且还,选取七人,令一人为行主者佩此符,于鸡鸣时,伏在仇家宅东南二里。 平旦,当有十人相随向西北,行中有二人乘黑牛,一黑牛最在前,一黑牛应第七。 但捉取第七者将还,事必无他。"赵氏从之,果如其言。乃是郑氏男五父也,诸子 并为其族所宗敬,故和解二家,赵氏竟免。

后早与客清晨立于门内,遇有卒风振树,早语客曰:"依法当有千里外急使。 日中时,有两匹马,一白一赤,从西南来,至即取我,逼我不听与妻子别。"语讫 便入,召家人邻里辞别,仍沐浴带书囊,日中出门候使。如期,果有马一白一赤, 从州而至,即促早上马,遂诣行宫。时太武围凉州未拔,故许彦荐之。早,彦师也。 及至,诏问何时当克此城。早对曰:"陛下但移据西北角,三日内必克。"帝从之, 如期而克。舆驾还都,久不雨,帝问早。早曰:"今日申时必大雨。"比至未,犹 无片云,帝召早诘之。早曰:"愿更少时。"至申时,云四合,遂大雨滂沱。早苦 以疾辞,乞归乡里。诏许之,遂终于家。或言许彦以其术胜,恐终纺己,谲令归之 耳。

耿玄,钜鹿宋子人也。善卜占。有客叩门,玄在室已知其姓字,并所赍持及来 问之意。其所卜筮,十中八九。别有《林占》,时或传之。而性不和俗,时有王公 欲求其筮者,玄则拒而不许。每云:"今既贵矣,何所求而复卜也?欲望意外乎?" 代京法禁严切,王公闻之,莫不惊悚而退。故玄多见憎忿,不为贵胜所亲。官止钜 鹿太守。

刘灵助,燕郡人也。师事范阳刘弁,而粗疏无赖。或时负贩,或复劫盗,卖术 于市。后事尔硃荣,荣信卜筮,灵助所占屡中,遂被亲待,为荣府功曹参军。建义 初,荣于河阴害王公卿士。时奉车都尉卢道虔兄弟,亦相率朝行宫,灵助以其州里, 卫护之。由是朝士与诸卢相随免害者数十人。荣入京师,超拜光禄大夫,封长子县 公。从上党王元天穆讨邢杲。

元颢入洛,天穆度河,会尔硃荣于太行。及将攻河内,令灵助筮之。灵助曰: "未时必克。"时已向中,士众疲怠,灵助曰:"时将至矣!"荣鼓之,即便克陷。 及至北中,荣攻城不获。以时盛暑,议欲且还,以待秋凉。庄帝诏灵助筮之。灵助 曰:"必破,十八九间。"果如言。车驾还宫,进爵燕郡公,赠其父僧安为幽州刺 史。寻兼尚书左仆射,慰劳幽州流人。北还,与都督侯深等讨葛荣余党韩娄,灭之 于蓟。仍厘州务,又为幽、并、营、安四州行台。及尔硃荣死,庄帝幽崩,灵助本 寒微,一朝至此,自谓方术堪能动众,又以尔硃有诛灭之兆,遂自号燕王、大行台, 为庄帝举义兵。驯养大鸟,称为己瑞,妄说图谶,言刘氏当王。又云:"欲知避世 入鸟村。"遂刻氈为人象,书桃木为符书,作诡道厌祝法,人多信之。时西河人纥 豆陵步籓,举兵逼晋阳,尔硃兆频战不利。故灵助唱言:"尔硃自然当灭,不须我 兵。"由是幽、瀛、沧、冀人悉从之。从之者,夜举火为号;不举火者,诸村共屠 之。普泰元年,率众至博陵之安国城,与叱列延庆、侯深,尔硃羽生等战。战败被 禽,斩于定州,传首洛阳,支分其体。

初,灵助每云:"三月末,我必入定州,尔硃亦必灭。"及将战,灵助自筮, 卦不吉,以手折蓍弃之地,云:"此何知!"寻见禽。果以三月入定州。而齐神武 以明年闰三月,灭兆等于韩陵山。永熙二年,赠尚书左仆射、开府仪同三司、幽州 刺史,谥曰恭。

时又有沙门灵远者,不知何许人,有道术。尝言尔硃荣成败,预知其时。又言 代魏者齐。葛荣闻之,故自号齐。及齐神武至信都,灵远与勃海李嵩来谒。神武待 灵远以殊礼,问其天文人事。对曰:"齐当兴,东海出天子。今王据勃海,是齐地。 又太白与月并,宜速用兵,迟则不吉。"灵远后罢道,姓荆字次德。求之,不知所 在。

李顺兴,京兆杜陵人也。年十余,乍愚乍智,时莫识之。其言未来事,时有中 者。盛冬单布衣,跣行冰上及入洗浴,略不患寒。家尝为斋,方食,器用不周。顺 兴言:"昆明池中有大荷叶,可取盛饼食。"其所居去池十数里,日不移影,顺兴 负荷叶而归,脚犹泥,举坐惊异。后稍出城市,常冠道士冠,人有忆者,不过数日, 辄至其家。号为李练。好饮酒,但不至醉。贵贱并敬之。得人所施,辄散乞贫人。

萧宝夤反,召顺兴问曰:"朕王可几年?"对曰:"为天子自有百年者,十年 者,一年者,百日者,事由可知。"及宝夤败,裁百日也。有侯终德者,宝夤之党。 宝夤败后,收集反者。顺兴称其必败,德乃棒杀顺兴,置城隍中。顷之,起活如初。 后贺拔岳北征,顺兴与魏收书,上为毛鸿宾等九人姓名者悉放贵还。顺兴从后提一 河东酒缸,以绳系之,于城巷牵行。俄而蒲坂降。又无何,至太傅梁览家庭中卧, 以布衫倒覆身上。后览于赵崔反,通使东魏,事泄被诛,览以衣倒覆,果如顺兴之 形。周文尝至温泉,顺兴求乞温泉东间骊山下二亩地,周文曰:"李练用此何为?" 对曰:"有用。"未几,至温汤遇患,卒于其地。

初,大统十三年,顺兴谓周文曰:"可于沙苑北作一老君象,面向北,作笑状。" 周文曰:"何为?"答曰:"令笑破蠕蠕。"时甚惑,未解其意。及蠕蠕国灭,周 文忆语,遂作顺兴象于老君侧。

檀特师者,名惠丰,身为比丘,不知何处人。饮酒啖肉,语默无常,逆论来事, 后皆如言。居于凉州,宇文仲和为刺史,请之至州内,历观厩库。乃云:"何意畜 他官马官物!"仲和怒,不听住凉州。未几,仲和拒不受代,朝廷令独孤信禽之, 仲和身死,资财没官。周文遣书召之,檀特发至岐州,会齐神武来寇玉壁,檀特曰: "狗岂能至龙门也?"神武果不至龙门而还。侯景未叛东魏之前,忽捉一杖,杖头 刻为獼猴。令其面常向西,日夜弄之。又索一角弓,牵挽之。俄而景启降,寻复背 叛,人皆以为验。

至大统十七年春初,忽著一布帽,周文左右惊问之。檀特曰:"汝亦著,王亦 著也。"至三月而魏文帝崩。复取一白绢帽著之,左右复问之。檀特云:"汝亦著, 王亦著也。"未几,丞相夫人薨。后又著白绢帽,左右复问之。云:"汝不著,王 亦著也。"寻而丞相第二兒武邑公薨。其事验多如此也。俄而疾死。

由吾道荣,琅琊沐阳人也。少为道士,入长白山、太山,又游燕、赵间。闻晋 阳有人大明法术,乃寻之。是人为人家佣力,无名者,久求访始得。其人道家,符 水禁呪、阴阳历数、天文药性,无不通解。以道荣好尚,乃悉授之。岁余,是人谓 荣云:"我本恆岳仙人,有少罪过,为天官所谪。今限满将归,卿宜送吾至汾水。" 及至汾河,遇水暴长,桥坏,船渡艰难。是人乃临水禹步,以一符投水中,流便绝。 俄顷,水积将至天。是人徐自沙石上渡。唯道荣见其如是,傍人咸云:"水如此长, 此人遂能浮过。"共惊异之。如此法,道荣所不得也。

道荣仍归本郡,隐于琅邪山中,辟谷饵松茯苓,求长生之秘。又善洞视,萧 轨等之败于江南,其日,道荣言之如目见。其后乡人从役得归者,勘问败时形势, 与道荣所说符同。寻为文宣追往晋阳,道荣恆野宿,不入逆旅。至辽阳山中,夜初 马惊,有猛兽去马止十余步,所追人及防援者并惊怖将走。道荣徐以杖画地成火坑, 猛兽遽走。道荣至晋阳,文宣见之甚悦。后归乡里。隋开皇初,备礼征辟,授上仪 同三司、谏议大夫、沐阳县公。从晋王平陈还,苦辞归。至乡卒,年八十五。

又有张远游者,文宣时,令与诸术士合九转金丹。及成,帝置之玉匣云:"我 贪人间作乐,不能飞上天,待临死时取服。"

颜恶头,章武郡人也。妙于《易》筮。游州市观卜,有妇人负囊粟来卜,历七 人,皆不中而强索其粟,恶头尤之。卜者曰:"君若能中,何不为卜?"恶头因筮 之,曰:"登高临下水泂泂,唯闻人声不见形。"妇人曰:"妊身已七月矣,向井 上汲水,忽闻胎声,故卜。"恶头曰:"吉,十月三十日有一男子。"诣卜者乃惊 服曰:"是颜生邪?"相与具羊酒谢焉。有人以三月十三日诣恶头求卜,遇《兑》 之《履》。恶头占曰:"君卜父,父已亡,当上天,闻哭声,忽复苏,而有言。" 其人曰:"父卧疾三年矣,昨日鸡鸣时气尽,举家大哭。父忽惊寤云:'我死,有 三尺人来迎,欲升天,闻哭声,遂坠地。'"恶头曰:"更三日,当永去。"果如 言。人问其故,恶头曰:"《兑》上天下土,是今日庚辛本宫火,故知卜父。今三 月,土入墓,又见宗庙爻发,故知死。变见生气,故知苏。《兑》为口,主音声, 故知哭。《兑》变为《乾》,《乾》天也,故升天。《兑》为言,故父言。故知有 言。未化入戍为土,三月土墓,戍又是本宫鬼墓,未后三日至戍,故知三日复死。" 恶头又语人曰:"长乐王某年某月某日当为天子。"有人姓张,闻其言,数以宝物 献之,豫乞东益州刺史。及期,果为天子,擢张用之。恶头自言厄在彭城。后游东 都,逢彭城王尔硃仲远将伐齐神武于鄴,召恶头令筮。恶头野生,不知避忌,高声 言:"大恶。"仲远怒其沮众,斩之。

王春,河东安邑人也。少精《易》占,明阴阳风角,齐神武引为馆客。韩陵之 战,四面受敌,从寅至午,三合三离,将士皆惧。神武将退军,春叩马谏曰:"比 至未时,必当大捷。"遽缚其子诣军门为质,若不胜请斩之。贼果大败。后从征讨, 恆令占卜,其言多中。位东徐州刺史,赐爵安夷县公。卒,赠秦州刺史。

信都芳,字玉琳,河间人也。少明算术,兼有巧思,每精心研究,或坠坑坎。 常语人云:"算历玄妙,机巧精微,我每一沈思,不闻雷霆之声也。"其用心如此。 后为安丰王延明召入宾馆。有江南人祖恆者,先于边境被获,在延明家,旧明算 历,而不为王所待。芳谏王礼遇之。恆后还,留诸法授芳,由是弥复精密。延明 家有群书,欲抄集《五经》算事为《五经宗》,及古今乐事为《乐书》,又聚浑天、 欹器、地动、铜乌、漏刻、候风诸巧事,并图画为《器准》,并令芳算之。会延明 南奔,芳乃自撰注。

后隐于并州乐平之东山,太守慕容保乐闻而召之,芳不得已而见焉。于是保乐 弟绍宗荐之于齐神武,为馆客,授中外府田曹参军。芳性清俭质朴,不与物和。绍 宗给其羸马,不肯乘骑;夜遣婢侍以试之,芳忿呼殴击,不听近己。狷介自守,无 求于物。后亦注重差、勾股,复撰《史宗》。

芳精专不已,又多所窥涉。丞相仓曹祖珽谓芳曰:"律管吹灰,术甚微妙,绝 来既久,吾思所不至,卿试思之。"芳留意十数日,便报珽云:"吾得之矣,然终 须河内葭莩灰。"祖对试之,无验。后得河内灰,用术,应节便飞,余灰即不动也。 为时所重,竟不行用,故此法遂绝。

又著《乐书》、《遁甲经》、《四术周髀宗》。其序曰:"汉成帝时,学者问 盖天,杨雄曰:'盖哉,未几也。'问浑天,曰:'落下闳为之,鲜于妄人度之, 耿中丞象之,几乎,莫之息矣。'此言盖差而浑密也。盖器测影而造,用之日久, 不同于祖,故云'未几也'。浑器量天而作,乾坤大象,隐见难变,故云'几乎'。 是时,太史令尹咸穷研晷盖,易古周法,雄乃见之,以为难也。自昔周公定影王城, 至汉朝,盖器一改焉。浑天覆观,以《灵宪》为文;盖天仰观,以《周髀》为法, 覆仰难殊,大归是一。古之人制者,所表天效玄象。芳以浑算精微,术机万首,故 约本为之省要,凡述二篇,合六法,名《四术周髀宗》。"

又上党李业兴撰新历,自以为长于赵匪攵、何承天、祖冲之三家,芳难业兴五 阙。又私撰历书,名曰《灵宪历》,算月频大频小,食必以朔,证据甚甄明。每云: "何承天亦为此法,而不能精。《灵宪》若成,必当百代无异议者。"书未成而卒。

宋景业,广宗人也。明《周易》,为阴阳纬候之学,兼明历数。魏武定初,任 北平太守。齐文宣作相,在晋阳。景业因高德政上言:"《易稽览图》曰:'《鼎》, 五月,圣人君,天与延年齿,东北水中,庶人王,高得之。'谨案:东北水,谓勃 海也。高得之,明高氏得天下也。"时魏武定八年三月也。高德政、徐之才并劝文 宣应天受禅,乃之鄴。至平城都,诸大臣沮计,将还。贺拔仁等又云:"宋景业误 王,宜斩之以谢天下。"帝曰:"宋景业当为帝王师,何可杀也?"还至并州,文 宣令景业筮,遇《乾》之《鼎》。景业曰:"乾,君也,天也。《易》曰:'时乘 六龙,以御天。'《鼎》,五月卦也,宜以仲夏吉辰,顺天受禅。"或曰:"阴阳 书,五月不可入官。犯之,卒于其位。"景业曰:"此乃大吉,王为天子,无复下 期,岂得不终于其位?"帝大悦。天保初,封长城县子,受诏撰《天保历》,李广 为之序。

许遵,高阳新城人也。明《易》善筮,兼晓天文、风角、占相、逆刺,其验若 神。齐神武引为馆客。自言禄命不富贵,不横死,是以任性疏诞,多所犯忤,神武 常容借之。芒阴之役,遵谓李业兴曰:"贼为水陈,我为火陈,水胜火,我必败。" 果如其言。清河王岳以遵为开府记室。岳后将救江陵,遵曰:"此行必致后凶,宜 辞疾勿去。"岳曰:"势不免去,正当与君同行。"遵曰:"遵好与生人相随,不 欲与死人同路。"岳强给其马以行。至都,寻丧。三台初成,文宣宴会尚书以上, 三日不出。许遵妻季氏忧之,以问遵。遵曰:"明日当得三百匹绢。"季氏曰: "若然,当奉三束。遵曰:"不满十匹。"既而皆如言。文宣无道日盛,遵语人曰: "多折算来,吾筮此狂夫何时得死。"于是布算满床,大言曰:"不出冬初,我乃 不见。"文宣以十月崩,遵果以九月死。

子晖,亦学术数。遵谓曰:"汝聪明不及我,不劳多学。"唯授以妇人产法, 豫言男女及产日,无不中。武成时,以此数获赏焉。

又有荥阳麹绍者,亦善占。侯景欲试之,使与郭生俱卜二伏牛何者先起。"卜 得火兆,郭生曰:"赤牛先起。绍曰:"青牛先起。"景问其故,郭生曰:"火色 赤,故知赤牛先起。"绍曰:"火将然,烟先起。烟上色青,故知青牛起。"既而 如绍言。

吴遵世,字季绪,勃海人也。少学《易》。入恆山,忽见一老翁,授之开心符。 遵世跪,水吞之,遂明占卜。后出游京洛,以卜筮知名。魏孝武帝之将即位,使之 筮,遇《否》之《萃》,曰:"先否后喜。"帝曰:"喜在何时?"遵世曰:"刚 决柔,则春末夏初也。"又筮,遇《明夷》之《贲》,曰:"初登于天,后入于地。 若能敬始慎终,不失法度,无忧入地矣。"终如其言。后齐文襄引为大将军府墨曹 参军。从游东山,有云起,恐雨废射,戏使筮。遇《剥》,李业兴云:"坤上艮下, 《剥》。艮为山,山出云,故知有雨。"遵世云:"坤为地,土制水,故知无雨。" 文襄使崔暹书之云:"遵世若著,赏绢十匹;不著,罚杖十。业兴若著,无赏;不 著,罚杖十。"业兴曰:"同是著,何独无赏?"文襄曰:"遵世著,会我意,故 赏也。"须臾云散,二人各受赏罚。皇建中,武成以丞相在鄴下居守,自致猜疑, 甚怀忧惧。谋起兵,每宿辄令遵世筮。遵世云:"自有大庆。"由是不决。俄而赵 郡王等奉太后令,以遗诏追武成。更令筮之。遵世云:"比已作十余卦,其占自然 有天下之征。"及即位,除中书舍人,固辞老疾,授中散大夫。和士开封王,妻元 氏无子,以侧室长孙为妃,令遵世筮。遵世云:"此卦偶与占同。"乃出其占书云: "元氏无子,长孙为妃。"士开喜于妙中,于是起叫而舞。遵世著《易林杂占》百 余卷。后预尉迟迥乱,死焉。

赵辅和,清都临漳人也。少以明《易》善筮为齐神武馆客。神武崩于晋阳,葬 有日矣,文襄令文宣与吴遵世等择地,频卜不吉。又至一所,筮遇《革》,咸云凶。 辅和少年,最在众人后,进云:"《革卦》于天下人皆凶,唯王家用之大吉。《革 彖辞》云'汤武革命,应天顺人。'"文宣遽登车,顾云:"以此地为定。"即义 平陵也。有人父为刺史,得书云疾。是人诣馆,别托相知者筮。遇《泰》,筮者云: "此卦甚吉。"是人出后,辅和谓筮者云:"《泰》,乾下坤上,则父入土矣,岂 得言吉。"果凶问至。有人父疾,托辅和筮,遇《乾》之《晋》,慰谕令去。后告 人云:"《乾》之游魂。乾为天,为父,父变为魂,而升于天,能无死乎?"亦如 其言。大宁、武平中,筮后宫诞男女及时日,多中,遂至通直常侍。入周,亦为仪 同。隋开皇中,卒。

皇甫玉,不知何许人也,善相人。齐文襄之自颍川归,文宣从后。玉于傍纵观, 谓人曰:"大将军不作物。"指文宣曰:"会道北垂鼻洟者。"及文宣即位,试玉 相术,故以帛巾袜其眼,使历摸诸人。至文宣曰:"此最大达官。"于任城王曰: "当至丞相。"于常山、长广二王,并曰:"亦贵。"至石动桶曰:"此弄痴人。" 至二供膳曰:"正得好饮食而已。"玉尝为高归彦相曰:"位极人臣,但莫反。" 归彦曰:"我何为反?"玉曰:"公有反骨。"孝昭赐赵郡王十死不问,王喜曰: "皇甫玉相臣,云当恶死,今复何虑?"帝以玉辄为诸王相,心不平之。玉谓其妻 曰:"殿上者不过二年。"妻以告舍人斛斯洪庆妻,洪庆以启帝。怒曰:"向妇女 小兒评论万乘主!"敕召玉。玉每照镜,自言兵死。及被召,谓妻曰:"我今去, 不回,若过日午时,当得活。"既至正中,遂斩之。

文襄时,有吴士,双盲,妙于声。文襄历试之,闻刘桃枝声曰:"有所系属, 然当大富贵。王侯将相,多死其手。譬如鹰犬,为人所使。"闻赵道德声曰:"亦 系属人,富贵翕赫,不及前人。"闻侯吕芬声,与道德相似。闻太原公声曰:"当 为人主。"闻文襄声,不动。崔暹私掏之,乃谬言:"亦国主也。"文襄以为我家 群奴犹极贵,况吾身也。

又时有御史贾子儒,亦能相人。崔暹尝将子儒私视文襄,子儒曰:"人有七尺 之形,不如一尺之面;一之面,不如一寸之眼。大将军脸薄眄速,非帝王相也。" 竟如言。

齐代善相者,有馆客赵琼。其妇叔寄弓,弓已转在人处,尽知之。时人疑其别 有假托,不然,则姑布子卿不如也。

初,魏正始前,有沙门学相,游怀朔,举目见人,皆有富贵之表。以为必无此 理,燔其书。而后皆如言,乃知相法不虚也。

解法选,河内人也。少明相术,又受《易》于权会,筮亦颇工。陈郡袁叔德以 太子庶子出行博陵太守,不愿之官,以亲老言于执政杨愔。愔语云:"既非正除, 寻当遣代。"叔德意欲留尊累在京,令法选占。云:"不逾三年,得代,终不还也。" 劝其尽家而行。又为叔德相云:"公邑邑,终为吏部尚书,鉴照人物。"后皆如言。 又频为和士开相中,士开牒为开府行参军。

魏宁,钜鹿人也。以善推禄命,征为馆客。武成以己生年月,托为异人,问之。 宁曰:"极富贵,今年入墓。"武成惊曰:"是我!"宁变辞曰:"若帝王,自有 法。"

又有阳子术语人曰:"谣言:卢十六,雉十四,犍子拍头三十二。且四八天之 大数,太上之祚,恐不过此。"既而武成崩,年三十二。

綦母怀文,不知何许人也,以道术事齐神武。武定初,齐军战芒山,时齐军旗 帜尽赤,西军尽黑,怀文曰:"赤,火色;黑。水色。水能灭火,不宜以赤对黑。 土胜水,宜改为黄。"神武遂改为赭黄,所谓河阳幡者也。

怀文造宿铁刀,其法,烧生铁精以重柔铤,数宿则成刚。以柔铁为刀脊,浴以 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斩甲过三十札。今襄国冶家所铸宿柔铤,是其遗法,作 刀犹甚快利,但不能顿截三十札也。怀文又云:"广平郡南干子城,是干将铸剑处, 其土可莹刀。"每云:"昔在晋阳为监馆,馆中有一蠕蠕客,同馆胡沙门指语怀文 云:'此人别有异算术。'仍指庭中一枣树云:'令其布算子,即知其实数。'乃 试之,并辨若干纯赤,若干赤白相半。于是剥数之,唯少一子。算者曰:'必不少, 但更撼之。'果落一实。"怀文位信州刺史。

又有孙正言谓人曰:"我昔闻曹普演有言:'高王诸兒,阿保当为天子,至高 德之承之,当灭。'阿保,谓天保也;德之,谓德昌也;灭年号承光,即承之矣。"

张子信,河内人也。颇涉文学,少以医术知名。恆隐白鹿山,时出游京邑,甚 为魏收、崔季舒所重。大宁中,征为尚药典御。武平初,又以太中大夫征之,听其 所志,还山。又善《易》筮及风角之术。武卫奚永洛与子信对坐,有鹊鸣庭树,斗 而堕焉。子信曰:"不善。向夕,当有风从西南来,历此树,拂堂角,则有口舌事。 今夜有人唤,必不可往,虽敕亦以病辞。"子信去后,果有风如其言。是夜,琅邪 王五使切召永洛,且云:"敕唤。"永洛欲起,其妻苦留之,称坠马腰折,不堪动。 诘朝而难作。子信,齐亡卒。

陆法和,不知何许人也。隐于江陵百里洲,衣食居处,一与戒行沙门同。耆老 自幼见之,容色常定,人莫能测也。或谓出自嵩高,遍游遐迩。既入荆州汶阳郡高 要县之紫石山,无故舍所居山,俄有蛮贼文道期之乱,时人以为预见萌兆。

及侯景始告降于梁,法和谓南郡硃元英曰:"贫道共檀越击侯景去。"元英曰: "侯景为国立效,师云击之何也?"法和曰:"正自如此。"及景度江,法和时在 青溪山,元英往问曰:"景今围城,其事云何?"法和曰:"凡人取果,宜待熟时。" 固问之,曰:"亦克,亦不克。"景遣将任约击梁湘东王于江陵,法和乃诣湘东乞 征约。召诸蛮弟子八百人在江津,二日便发。湘东遣胡僧祐领千余人与同行。法和 登舰,大笑曰:"无量兵马。"江陵多神祠,人俗恆所祈祷。自法和军出,无复一 验,人以为神皆从行故也。至赤沙湖,与约相对。法和乘轻船,不介胄,沿流而下, 去约军一里乃还。谓将士曰:"聊观彼龙睡不动,吾军之龙,甚自踊跃,即攻之。 若得彼明日,当不损客主一人而破贼,然有恶处。"遂纵火船,而逆风不便,法和 执白羽扇麾风,风即返。约众皆见梁兵步于水上,于是大溃,皆投水。约逃窜不知 所之,法和曰:"明日午时当得。"及期而未得,人问之,法和曰:"吾前于此洲 水乾时建一刹,语檀越等:此虽为刹,实是贼标。今何不向标下求贼也?"如其言, 果于水中见约抱刹,仰头裁出鼻,遂禽之。约言:"求就师目前死。"法和曰: "檀越有相,必不兵死。且于王有缘,决无他虑。王于后当得檀越力耳。"湘东果 释用为郡守。及魏围江陵,约以兵赴救,力战焉。

法和既平约,往进见王僧辩于巴陵,谓曰:"贫道已却侯景一臂,其更何能为? 檀越宜即逐取。"乃请还。谓湘东王曰:"侯景自然平矣,无足可虑。蜀贼将至, 法和请守巫峡待之。"乃纵诸军而往,亲运石以填江。三日,水遂不流,横之以铁 锁。武陵王纪果遣蜀兵来度,峡口势蹙,进退不可,王琳与法和经略,一战而殄之。

军次白帝,谓人曰:"诸葛孔明可谓为名将,吾自见之。此城旁有其埋弩箭镞 一斛许。"因插表令掘之,如其言。又尝至襄阳城北大树下,画地方二尺,令弟子 掘之。得一龟,长尺半,以杖叩之曰:"汝欲出,不能得,已数百岁。不逢我者, 岂见天日乎?"为授《三归》,龟乃入草。初,八叠山多恶疾人,法和为采药疗之, 不过三服,皆差,即求为弟子。山中多毒虫猛兽,法和授其禁戒,不复噬蜇。所泊 江湖,必于峰侧结表,云此处放生。渔者皆无所得。才或少获,辄有大风雷,船人 惧而放之,风雨乃定。晚虽将兵,犹禁诸军渔捕,有窃违者,中夜猛兽必来欲噬之, 或亡其船缆。有小弟子戏截蛇头,来诣法和。法和曰:"汝何意杀!"因指以示之, 弟子乃见蛇头齚裤裆而不落。法和使忏悔,为蛇作功德。又有人以牛试刀,一下而 头断,来诣法和。法和曰:"有一断头牛,就卿征命殊急,若不为作功德,一月内 报至。"其人弗信,少日果死。法和又为人置宅图墓以避祸求福。尝谓人曰:"勿 系马于碓。"其人行过乡曲,门侧有碓,因系马于其柱。入门中,忆法和戒,走出 将解之,马已毙矣。

梁元帝以法和为都督、郢州刺史,封江乘县公。法和不称臣,其启文硃印名上, 自称居士,后称司徒。梁元帝谓其仆射王褒曰:"我未尝有意用陆为三公,而自称, 何也?"褒曰:"彼既以道术自命,容是先知。"梁元帝以法和功业稍重,遂就加 司徒,都督、刺史如故。部曲数千人,通呼为弟子。唯以道术为化,不以法狱加人。 又列肆之所,不立市丞,牧佐之法,无人领受。但以空槛龠在道间,上开一孔以受 钱。贾客店人,随货多少,计其估限,自委槛中。所掌之司,夕方开取,条其孔目, 输之于库。又法和平常言若不出口,时有所论,则雄辩无敌,然犹带蛮音。善为攻 战具。

在江夏,大聚兵舰,欲袭襄阳而入武关,梁元帝使止之。法和曰:"法和是求 佛之人,尚不希释梵天王坐处,岂规王位?但于空王佛所与主上有香火因缘,见主 上应有报至,故救援耳。今既被疑,是业定不可改也。"于是设供食,具大饣追薄 饼。及魏举兵,法和自郢入汉口,将赴江陵,梁元帝使人逆之曰:"此自能破贼, 师但镇郢州,不须动也。"法和乃还州,垩其城门,著粗白布衫,裤布邪巾,大绳 束腰,坐苇席,终日乃脱之。及闻梁元败灭,复取前凶服著之,哭泣受吊。梁人入 魏,果见饣追饼焉。法和始于百里洲造寿王寺。既架佛殿,更截梁柱,曰:"后四 十许年,佛法当遭雷雹,此寺幽僻,可以免难。"及魏平荆州,宫室焚烬,总管欲 发取寿王佛殿,嫌其材短,乃停。后周氏灭佛法,此寺隔在陈境,故不及难。

天保六年春,清河王岳进军临江,法和举州入齐。文宣以法和为大都督、十州 诸军事、太尉公、西南大都督、五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安湘郡公宋莅为郢州刺史, 官爵如故。莅弟簉为散骑常侍、仪同三司、湘州刺史、义兴县公。梁将侯瑱来逼江 夏,齐军弃城而退,法和与宋莅兄弟入朝。文宣闻其有奇术,虚心相见之。备三公 卤簿,于城南十二里供帐以待之。法和遥见鄴城,下马禹步。辛术谓曰:"公既万 里归诚,主上虚心相待,何作此术?"法和手持香炉,步从路车至于馆。明日引见, 给通宪油络网车,仗身百人。诣阙通名,不称官爵,不称臣,但云荆山居士。文 宣宴法和及其徒属于昭阳殿,赐法和钱百万、物万段、甲第一区、田一百顷、奴婢 二百人,生资什物称是;宋莅千段;其余仪同、刺史以下各有差。法和所得奴婢, 尽免之,曰:"各随缘去。"钱帛散施,一日便尽。以官所赐宅营佛寺,自居一房, 与凡人无异。三年间再为太尉,世犹谓之居士。无疾,而告弟子死期。至时,烧香 礼佛,坐绳床而终。浴讫将殓,尸小缩止三尺许。文宣令开棺而视之,空棺而已。

法和书其所居屋壁而涂之,及剥落,有文曰:"十年天子为尚可,百日天子急 如火,周年天子递代坐。"又曰:"一母生三天,两天共五年。"说者以为娄太后 生三天子,自孝昭即位至武成传位后主,共五年焉。

法和在荆郢,有少姬,年可二十余,自称越姥,身披法服,不肯嫁娶。恆随法 和东西,或与其私通,十有余年。今者赐弃,别更他淫。有司考验,并实。越姥因 尔改适,生子数人。

蒋升,字凤起,楚国平河人也。少好天文玄象之学,周文雅信待之。大统三年, 东魏窦泰顿军潼关,周文出师马牧泽。时西南有黄紫气抱日,从未至酉。周文谓升 曰:"此何祥也?"升曰:"西南未地,主土。土王四季,秦分。今大军既出,喜 气下临,必有大庆。"于是与泰战,禽之。自后遂降河东,克弘农,破沙苑,由此 愈被亲礼。九年,高仲密以北豫州来附,周文欲遣兵援之。升曰:"春王在东,荧 惑又在井鬼分,行军非便。"周文不从。军至芒山,不利而还。太师贺拔胜怒曰: "蒋升罪合万死!"周文曰:"蒋升固谏曰:'师出不利。'此败也,孤自取之。" 恭帝元年,以前后功,授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封高城县子。后除大中大夫,以 年老请致事。诏许之,加定州刺史,卒于家。

强练,不知何许人也,亦不知其名字。先是李顺兴语默不恆,好言未然之事, 当时号为李练,世人以强类之,故亦呼为练焉。容貌长壮,有异于人,神情敞怳, 莫之能测。意欲有所说,逢人辄言;若值其不欲言,纵苦加祈请,不相酬答。初闻 其言,略不可解,事过后,往往有验。恆寄住诸佛寺,好行人家,兼历造王公邸第。 所至,人皆敬信之。晋公护未诛前,练曾手持一瓠,到护第门外抵破曰:"瓠破子 苦。"时柱国、平高公侯伏龙恩深被任委,强练至龙恩宅,呼其妻元氏及其妾媵并 婢仆等,并令连席而坐。诸人以逼夫人,苦辞不肯。强练曰:"汝等一例人耳,何 有贵贱。"遂逼就坐。未几而护诛,诸子并死;龙恩亦伏法,仍籍没其家。建德中, 每夜上街衢边树,大哭释迦牟尼佛,或至申旦。如此者累月,声甚哀苦。俄而废佛、 道二教。大象末,又以一无底囊,历长安市肆告乞,市人争以米麦遗之。强练张囊 受之,随即漏之于地。人或问之,强练曰:"但欲使诸人见盛空耳。"至隋开皇初, 果移都于龙首山,城遂空废。后莫知其所终。

又有蜀郡卫元嵩者,亦好言将来事,盖江左宝志之流。天和中,遂著诗,预论 周隋废兴及皇家受命,并有徵验。尤不信释教,尝上疏极论之。

庾季才,字叔弈,新野人也。八世祖滔,随晋元帝过江,官至散骑常侍,封遂 昌侯,因家于南郡江陵县。祖诜,《南史》有传。父曼倩,光禄卿。季才幼颖悟, 八岁诵《尚书》,十二通《易》,好占玄象,居丧以孝闻。梁湘东王绎引授外兵参 军。西台建,累迁中书郎,领太史,封宣昌县伯。季才固辞太史,梁元帝曰:"汉 司马迁历世居掌,魏高堂隆犹领此职,卿何惮焉!"帝亦颇明星历,谓曰:"朕犹 虑祸起萧墙。"季才曰:"秦将入郢,陛下宜留重臣,作镇荆陕,还都以避其患。" 帝初然之,后与吏部尚书宗懔等议,乃止。

俄而江陵覆灭。周文帝一见,深加优礼,令参掌太史,曰:"卿宜尽诚事孤, 当以富贵相答。"初,荆覆亡,衣冠士人,多没为贱。季才散所赐物,购求亲故。 周文问:"何能若此?"季才曰:"郢都覆败,君信有罪,缙绅何咎,皆为贱隶? 诚窃哀之,故赎购耳。"周文乃悟曰:"微君,遂失天下之望。"因出令,免梁浮 为奴婢者数千口。武定二年,与王褒、庾信同补麟趾学士,累迁稍伯大夫。后宇文 护执政,问以天道徵祥,对曰:"顷上台有变,不利宰辅,公宜归政天子,请老私 门。"护沈吟久之,曰:"吾本意如此,但辞未获免。"自是渐疏。及护夷灭,阅 其书记,有假托符命,妄造异端者,皆诛。唯得季才两纸,盛言纬候,宜免政归权。 帝谓少宗伯斛斯徵曰:"季才甚得人臣之礼。"因赐粟帛,迁太史中大夫。诏撰 《灵台秘苑》,封临颍县伯。宣帝嗣位,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及隋文帝为丞相,尝夜召问天时人事,季才曰:"天道精微,难可悉察。窃以 人事卜之,符兆已定,季才纵言不可,公得为箕、颍事乎?"帝默然久之曰:"吾 今譬骑武,诚不得下矣。"因赐以彩帛曰:"愧公此意。"大定元年正月,季才上 言:"今月戊戌平旦,青气如楼阙,见国城上。俄而变紫,逆风西行。《气经》云: '天不能无云而雨,皇王不能无气而立。'今王气已见,须即应之。二月,日出卯 入酉,居天之正位,谓之二八之门。日者人君之象,人君正位,宜用二月。其月十 三日甲子,甲为六甲之始,子为十二辰之初。甲数九,子数又九,九为天数。其日 即是惊蛰,阳气壮发之时。昔周武王以二月甲子定天下,享年八百;汉高帝以二月 甲午即帝位,享年四百。故知甲子、甲午为得天数。今月甲子,宜应天受命。"上 从之。

开皇元年,授通直散骑常侍。帝将迁都,夜与高颎、苏威二人定议。季才旦奏: "臣仰观玄象,俯察图记,龟兆允袭,必有迁都。且汉营此城,经今将八百岁,水 皆咸卤,不甚宜人,愿为迁徒计。"帝愕然,谓颎等曰:"是何神也!"遂发诏施 行。赐季才绢布及进爵为公。谓曰:"朕自今已后,信有天道。"于是令季才与其 子质撰《垂象》、《地形》等志。谓曰:"天道秘奥,推测多途,执见不同,不欲 令外人干预此事,故令公父子共为之。"及书成奏之,赐米帛甚优。九年,出为均 州刺史。时议以季才术艺精通,有诏还委旧任。以年老,频求去职,优旨每不许。 会张胄玄历行,及袁充言日景长,上以问季才,因言充谬。上大怒,由是免职,给 半禄归第。所有祥异,常令人就家访焉。仁寿三年,卒。

季才局量宽弘,术业优博,笃于信义,志好宾游。常吉日良辰,与琅邪王褒、 彭城刘珏、河东裴政及宗人信等为文酒之会。次有刘臻、明克让、柳{巧言}之徒, 虽后进,亦申游款。撰《灵台秘苑》一百二十卷,《垂象志》一百四十二卷,《地 形志》八十七卷,并行于世。

子质,字行脩。早有志尚,八岁诵梁元帝《玄览》、《言志》等十赋,拜童子 郎。仕隋,累迁陇州司马。大业初,授太史令。操履贞懿,立言忠鲠,每有灾异, 必指事面陈。炀帝多忌刻,齐王暕亦被猜嫌。质子俭时为齐王属,帝谓质曰:"汝 不能一心事我,乃使兒事齐王。"由是出为合水令。八年,帝亲伐辽东,征至临渝, 问东伐克不。对曰:"伐之可克,不愿陛下亲行。"帝作色曰:"朕今总兵至此, 岂可未见贼而自退!"质曰:"愿安驾住此,命将授规,事宜在速,缓必无功。" 帝不悦曰:"汝既难行,可住此也。"及师还,授太史令。九年,复征高丽,又问: "今段何如?"对犹执前见。帝怒曰:"我自行尚不能克,遣人岂有成功?"帝遂 行。既而杨玄感反,斛斯政奔高丽,帝大惧,遽归。谓质曰:"卿前不许我行,当 为此耳。今玄感成乎?"质曰:"今天下一家,未易可动。"帝曰:"荧惑入斗, 如何?"对曰:"斗,楚分,玄感之封。今火色衰谢,终必无成。"十年,帝自西 京将往东都。质谏宜镇抚关内,使百姓归农,三五年,令四海少丰,然后巡省。帝 不悦。质辞疾不从,帝闻之怒,遣驰传锁质诣行在所。至东都下狱,竟死狱中。

子俭,亦传父业,兼有学识。仕历襄武令、元德太子学士、齐王属。义宁初, 为太史令。

卢太翼,字协昭,河间人也。本姓章仇氏。七岁诣学,日诵数千言,州里号曰 神童。及长,博综群书,尤善占候、算历之术。隐于白鹿山,徙居林虑山茱萸涧。 受业者自远而至。初无所拒,后惮其烦,逃于五台山。地多药物,与弟子数人,庐 于岩下,以为神仙可致。隋太子勇闻而召之。太翼知太子必不为嗣,谓所亲曰: "吾拘逼而来,不知所税驾也。"及太子废,坐法当死。文帝惜其才,配为官奴, 久乃释。其后目盲,以手摸书而知其字。仁寿末,帝将避暑仁寿宫,太翼固谏曰: "恐是行銮舆不反。"帝大怒,系之长安狱,期还斩之。帝至宫寝疾,临崩,命皇 太子释之。及炀帝即位,汉王谅反,帝问之。答曰:"何所能为!"未几,谅果败。 帝从容言天下氏族,谓太翼曰:"卿姓章仇,四岳之胄,与卢同源。"于是赐姓卢 氏。大业九年,从驾至辽东。太翼言黎阳有兵气,后数日而杨玄感反书闻。帝甚异 之,数加赏赐。太翼所言天文之事,不可称数,关诸秘密,时莫能闻。后数岁,卒 于雒阳。

耿询,字敦信,丹杨人也。滑稽辩给,伎巧绝人。陈后主时,以客从东衡州刺 史王勇于岭南。勇卒,询不归。会群俚反叛,推询为主,柱国王世积讨禽之。罪当 诛,自言有巧思,世积释之,以为家奴。久之,见其故人高智宝以玄象直太史,询 从之受天文算术。询创意造浑天仪,不假人力,以水转之,施于暗室中,使智宝外 候天时,动合符契。世积知而奏之,文帝配询为官奴,给太史局。后赐蜀王秀,从 往益州,秀甚信之。及秀废,复当诛。何稠言耿询之巧,思若有神,上于是特原其 罪。询作马上刻漏,世称其妙。炀帝即位,进欹器。帝善之,免其奴。岁余,授右 尚方署监事。七年,车驾东征,询上言曰:"辽东不可讨,师必无功。"帝大怒, 命左右斩之。何稠苦谏得免。及平壤之败,帝以询言为中,以询守太史丞。宇文化 及弑逆之后,从至黎阳,谓其妻曰:"近观人事,远察天文,宇文必败,李氏当王, 吾知所归矣。"谋欲去之,为化及所杀。著《鸟情占》一卷,行于世。

来和,字弘顺,京兆长安人也。少好相术,所言多验。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之左 右,累迁畿伯下大夫,封洹水县男。隋文帝微时,诣和。曰:"公当王有四海。" 及为丞相,拜仪同。既受禅,进爵为子。开皇末,和上表自陈龙潜所言曰:"昔陛 下在周,与永富公窦荣定语,臣曰:'我闻有行声,即识其人。'臣当时即言: '公眼如曙星,无所不照,当王有天下,愿忍诛杀。'建德四年五月,周武帝在云 阳宫谓臣曰:'诸公皆汝所识,隋公相禄何如?'臣报武帝曰:'隋公止是守节人, 可镇一方,若为将领,阵无不破。'臣即于宫东南奏闻,陛下谓臣:'此语不忘。' 明年,乌丸轨言于武帝曰:'隋公非人臣。'帝寻以问臣。臣知帝有疑,臣诡报曰: '是节臣,更无异相。'于时王谊、梁彦光等知臣此语。大象二年五月,至尊从永 巷东门入,臣在永巷门东,北面立,陛下问臣曰:'我得无灾鄣不?'臣奏陛下曰: '公骨法气色相应,天命已有付属。'未几,遂总百揆。"上览之大悦,进位开府。 和同郡韩则尝诣和相,和谓之:"后四五当得大官。"人初不知所谓。则至开皇十 五年五月终。人问其故,和曰:"十五年为三五,加以五月为四五。大官,椁也。" 和言多此类。著《相经》三十卷。

道士张宾、焦子顺、应门人董子华等,此三人当文帝龙潜时,并私谓帝曰: "公当为天子,善自爱。"及践位,以宾为华州刺史,子顺为开府,子华为上仪同。

萧吉,字文休,梁武帝兄长沙宣武王懿之孙也。博学多通,尤精阴阳、算术。 江陵覆亡,归于魏,为仪同。周宣帝时,吉以朝政日乱,上书切谏,帝不纳。及隋 受禅,进上仪同,以本官太常,考定古今阴阳书。

吉性孤峭,不与公卿相浮沈,又与杨素不协,由是摈落,郁郁不得志。见上好 徵祥之说,欲乾没自进,遂矫其迹为悦媚焉。开皇十四年,上书曰:"今年岁在甲 寅,十一月朔旦,以辛酉为冬至。来年乙卯,正月朔旦,以庚申为元日。冬至之日, 即在朔旦。《乐汁图征》云:'天元十二月朔旦冬至,圣王受享祚。'今圣主在位, 居天元之首,而朔旦冬至,此庆一也。辛酉之日,即至尊本命。辛德在丙,此十一 月建丙子,酉德在寅,正月建寅,为本命与月合德,而居元朔之首,此庆二也。庚 申之日,即是行年。乙德在庚,卯德在申,来年乙卯,是行年与岁合德,而在元旦 之朝,此庆三也。《阴阳书》云:'年命与岁月合德者,必有福庆。'《洪范传》 云:'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主王者。'经书并谓三长,应之者,延年福吉。 况乃甲寅,蔀首;十一月,阳之始;朔旦冬至,是圣王上元。正月,是正阳之月, 岁之首,月之先;朔旦是岁之元,月之朝,日之先,嘉辰之会。而本命为九元之先, 行年为三长之首,并与岁月合德。所以《灵宝经》云:'角音龙精,其祚曰强。' 来岁年命,纳音俱角,历之与经,如合符契。又甲寅、乙卯,天地合也。甲寅之年, 以辛酉冬至;来年乙卯,以甲子夏至。冬至阳始,郊天之日,即是至尊本命,此庆 四也。夏至阴始,祀地之辰,即是皇后本命,此庆五也。至尊德并乾之覆育,皇后 仁同地之载养,所以二仪元气,并会本辰。"上览之悦,赐物五百段。

房陵王时为太子,言东宫多鬼魅,鼠妖数见。上令吉诣东宫禳邪气。于宣慈殿 设神坐,有回风从艮地鬼门来,扫太子坐。吉以桃汤苇火驱逐之,风出宫门而止。 谢土于未地,设坛为四门,置五帝坐。于时寒,有虾蟆从西南来,入人门,升赤帝 坐,还从人门而出,行数步,忽然不见。上大异之,赏赐优洽。又上言:太子当不 安位。时上阴欲废立,得其言,是之。由此,每被顾问。及献皇后崩,上令吉卜择 葬所。吉历筮山原,至一处,云:"卜年二千,卜世二百。"具图而奏之。上曰: "吉凶由人,不在于地。高纬父葬,岂不卜乎?国寻灭亡。正如我家墓田,若云不 吉,朕不当为天子;若云不凶,我弟不当战没。"然竟从吉言。表曰:"去月十六 日,皇后山陵西北,鸡未鸣前,有黑云方圆五六百步,从地属天;东南又有旌旗、 车马、帐幕,布满七八里,并有人往来检校,部伍甚整。日出乃灭。同见者十余人。 谨案《葬书》云'气王与姓相生,大吉,今黑气当冬王,与姓相生,是大吉利,子 孙无疆之候也。"上大悦。其后上将亲临发殡,吉复奏曰:"至尊本命辛酉,今岁 斗魁及天冈临卯酉,谨案《阴阳书》,不得临丧。"上不纳。退而告族人萧平仲曰: "皇太子遣宇文左率深谢余云:'公前称我当为太子,竟有验,终不忘也。今卜山 陵,务令我早立。我立之后,当以富贵相报。'吾记之曰:'后四载,太子御天下。' 今山陵气应,上又临丧,兆益见矣。且太子得政,隋其亡乎!当有真人出矣。吾前 绐云'卜年二千'者,是三十字也;'卜世二百者',取世二运也。吾言信矣,汝 其志之。"

及炀帝嗣位,拜太府少卿,加位开府。尝行经华阴,见杨素冢上有白气属天, 密言于帝。帝问其故,吉曰:"其候,素家当有兵祸,灭门之象。改葬者,庶可免 乎!"帝后从容谓杨玄感曰:"公宜早改葬。"玄感亦微知其故,以为吉祥,托以 辽东未灭,不遑私门之事。未几而玄感以反族灭,帝弥信之。

后岁余卒官。著《金海》三十卷,《相经要录》一卷,《宅经》八卷,《葬经》 六卷,《乐谱》二十卷,及《帝王养生方》二卷,《相手版要决》一卷,《太一立 成》一卷,并行于时。

杨伯丑,冯翊武乡人也。好读《易》,隐于华山。隋开皇初,征入朝,见公卿 不为礼,无贵贱皆汝之,人不能测也。文帝召与语,竟无所答。赐衣服,至朝堂舍 之而去。于是被发阳狂,游行市里,形体垢秽,未尝栉沐。时有张永乐者,卖卜京 师,伯丑每从之游。永乐为卦有不能决者,伯丑辄为分析爻象,寻幽入微,永乐嗟 服,自以为非所及也。伯丑亦开肆卖卜。有人尝失子就伯丑筮者。卦成,伯丑曰: "汝子在怀远坊南门东,道北壁上有青裙女子抱之,可往取也。"如言,果得。或 有金数两,夫妻共藏之,于后失金,其夫意妻有异志,将逐之。其妻称冤,以诣伯 丑。伯丑为之筮:"金在矣。"悉呼其家人,指一人曰:"可就取。"果得之。又 将军许知常问吉凶,伯丑曰:"汝勿东北行。必不得已,当速还。不然者,杨素斩 汝头。"未几,上令知常事汉王谅。俄而上崩,谅举兵反,知常逃归京师。知常先 与杨素有隙,及素平并州,先访知常,将斩之,赖此获免。又有人失马来诣伯丑卜 者,时伯丑为皇太子所召,在途遇之,立为作卦。卦成,曰:"我不遑为卿说,且 向西市东壁门南第三店,为我买鱼作鲙,当得马矣。"其人如教,须臾,有一人牵 所失马而至,遂禽之。崖州尝献径寸珠,其使者阴易之,上心疑焉,召伯丑令筮。 伯丑曰:"有物出自水中,质圆而色光,是大珠也。今为人所隐。"且言隐者姓名、 容状。上如言簿责之,果得本珠,上奇之,赐帛二十匹。国子祭酒何妥尝诣之论 《易》。闻妥之言,悠尔而笑曰:"何用郑玄、王弼之言乎?"久之,微有辩答, 所说辞义,皆异先儒之旨,而思理玄妙。故论者以为天然独得,非常人所及也。竟 以寿终。

临孝恭,京兆人也。明天文、算术,隋文帝甚亲遇之。每言灾祥之事,未尝不 中。上因令考定阴阳书,官至上仪同。著《欹器图》三卷,《地动铜仪经》一卷, 《九宫五墓》一卷,《遁甲录》十卷,《元辰经》十卷,《元辰厄》百九卷,《百 怪书》十八卷,《禄命书》二十卷,《九宫龟经》一百一十卷,《太一式经》三十 卷,《孔子马头易卜书》一卷,并行于世。

刘祐,荥阳人也。隋开皇初,为大都督,封索卢县公。其所占候,合如符契, 文帝甚亲之。初与张宾、刘晖、马显定历。后奉诏撰兵书十卷,名曰《金韬》,上 善之。复著《阴策》二十卷,《观台飞候》六卷,《玄象要记》五卷,《律历术文》 一卷,《婚姻志》三卷,《产乳志》二卷,《式经》四卷,《四时立成法》一卷, 《安历志》十二卷,《归正易》十卷,并行于世。

张胄玄,勃海蓚人也。博学多通,尤精术数。冀州刺史赵煚荐之,隋文帝征授 云骑尉,直太史,参议律历事。时辈多出其下,由是太史令刘晖等甚忌之。然晖言 多不中,胄玄所推步甚精密。上异之,令杨素与术士数人,立议六十一事,皆旧法 久难通者,令晖与胄玄等辩析之。晖杜口一无所答,胄玄通者五十四焉。由是擢拜 员外散骑侍郎,兼太史令,赐物千段。晖及党与八人,皆斥逐之。改定新历,言前 历差一日。内史通事颜慜楚上言曰:"汉时落下闳改《颛顼历》,作《太初历》, 云:'后当差一日,八百年当有圣者定之。'计今相去七百一十年,术者举其成数, 圣者之谓,其在今乎!"上大悦,渐见亲用。

胄玄所谓历法,与古不同者三事:其一,宋祖冲之于岁周之末,创设差分,冬 至渐移,不循旧轨,每四十六年,却差一度。至梁虞广刂历法,嫌冲之所差太多, 因以一百八十六年,冬至移一度。胄玄以此二术,年限县隔,追检古注,所失极多。 遂折中两家,以为度法,冬至所宿,岁别渐移,八十三年,却行一度。则上合尧时, 日永星火;次符汉历,宿起牛初。明其前后,并皆密当。其二,周马显造《丙寅元 历》,有阴阳转法,加减章分,进退蚀余,乃推定日,创开此数。当时术者,多不 能晓。张宾因而用之,莫能考正。胄玄以为加时先后,逐气参差,就月为断,于理 未可。乃因二十四气,列其盈缩所出。实由日行迟,则月逐日易及,令合朔加时早; 日行速,则月逐日少迟,令合朔加时晚。检前代加时早晚,以为损益之率。日行, 自秋分已后至春分,其势速,计一百八十二日而行一百八十度;自春分已后至秋分, 日行迟,计一百八十二日而行一百七十六度。每气之下,即其率也。其三,自古诸 历,朔望逢交,不问内外,入限便蚀。张宾立法,创有外限,应蚀不蚀,犹未能明。 胄玄以日行黄道,岁一周天;月行月道,二十七日有余一周天。月道交络黄道,每 行黄道内十三日有奇而出,又行道外十三日有奇而入,终而复始。月经黄道,谓之 交。朔望去交前后各五度以下,即为当蚀。若月行内道,则在黄道之北,蚀多有验; 月行外道,在黄道之南也,虽遇正人,无由掩映,蚀多不验。遂因前法,别立定限, 随交远近,逐气求差,损益蚀分,事皆明著。

其超古独异者有七事:其一,古历五星行度,皆守恆率,见伏盈缩,悉无格准。 胄玄候之,各得真率,合见之数,与古不同。其差多者,至加减三十许日。即如荧 惑,平见在雨水气,即均加二十九日;见在小雪气,则均减二十五日。加减平见, 以为定见。诸星各有盈缩之数,皆如此例,但差数不同。特其积候所知,时人不能 原其旨。其二,辰星旧率,一终再见,凡诸古历,皆以为然。应见不见,人未能测。 胄玄积候,知辰星一终之中,有时一见。及同类感召,相随而出。即如辰星,平晨 见在雨水者,应见即不见;若平晨见在启蛰者,去日十八度外,三十六度内。晨有 木火土金一星者,亦相随见。其三,古历步术,行有定限,自见已后,依率而推, 进退之期,莫知多少。胄玄积候,知五星迟速留退真数,皆与古法不同,多者差八 十余日,留回所在,亦差八十余度。即如荧惑,前疾初见在立冬初,则二百五十日 行一百七十七度;定见夏至初,则一百七十日行九十二度。追步天验,今古皆密。 其四,古历食分,依平即用,推验多少,实数罕符。胄玄积候,知月从木火土金四 星行,有向背。月向四星即速,背之则迟。皆十五度外及循本率。遂于交分,限其 多少。其五,古历加时,朔望同术。胄玄积候,知日蚀所在,随方改变,傍正高下, 每处不同。交有浅深,迟速亦异,约时立差,皆会天象。其六,古历交分即为蚀数, 去交十四度者,食一分;去交十三度,食二分;去交十度,食三分;每近一度,食 益一分;当交即蚀既。其应多少,自古诸历,未悉其原。胄玄积候,知当交之中, 月掩日不能毕尽,故其蚀反少;去交五六时,月在日内,掩日便尽,故其蚀及既。 自此以后,更远者,其蚀又少。交之前后,在冬至,皆尔。若近夏至,其率又差。 胄玄所立蚀分,最为详密。其七,古历二分,昼夜皆等。胄玄积候,知其有差。春、 秋二分,昼多夜漏半刻。皆由日行迟疾盈缩使其然也。凡此,胄玄独得于心,论者 服其精密。大业中,卒于官。


分类:正史 书名:北史 作者:李延寿
《北史》李延寿著|列传第七十九 列女|正史

《北史》列传第七十九 列女


魏崔览妻封氏 封卓妻刘氏 魏溥妻房氏 胡长命妻张氏

平原女子孙氏 房爱亲妻崔氏 泾州贞女兒氏 姚氏妇杨氏

张洪祁妻刘氏 董景起妻张氏 阳尼妻高氏 史映周妻耿氏

任城国太妃孟氏 苟金龙妻刘氏 贞孝女宗 河东姚氏女

刁思遵妻鲁氏 西魏孙道温妻赵氏 孙神妻陈氏 隋兰陵公主

南阳公主 襄城王恪妃 华阳王楷妃 谯国夫人洗氏

郑善果母崔氏 孝女王舜 韩觊妻于氏 陆让母冯氏 刘昶女

钟士雄母蒋氏 孝妇覃氏 元务光母卢氏 裴伦妻柳氏 赵元楷妻崔氏

盖妇人之德,虽在于温柔,立节垂名,咸资于贞烈。温柔仁之本也,贞烈义之 资也。非温柔无以成其仁,非贞烈无以显其义。是以《诗书》所记,风俗所存,图 象丹青,流声竹素。莫不守约以居正,杀身以成仁者也。若文伯、王陵之母,白公、 杞殖之妻,鲁之义姑,梁之高行,卫君灵王之妾,夏侯文宁之女,或抱信以会真, 或蹈忠而践义,不以存亡易心,不以盛衰改节,其佳名彰于既没,徽音传于不朽, 不亦休乎!或有王公大人之妃,偶肆情于淫僻之俗,虽衣文衣,食珍膳,坐金屋, 乘玉辇,不入彤管之书,不沾青史之笔,将草木以俱落,与麋鹿而同死者,可胜道 哉!永言载思,实庶姬之耻也。

魏隋二书,并有《列女传》,齐周并无此篇。今又得武孙道温妻赵氏、河北孙 神妻陈氏,附魏、隋二传,以备《列女篇》云。

魏中书侍郎清河崔览妻封氏者,勃海人,散骑常侍封恺女也。有才识,聪辩强 记,多所究知。时李敷、公孙文叔虽已贵重,近世故事有所不达者,皆就而谘请焉。

勃海封卓妻刘氏者,彭城人也。成婚一夕,卓官于京师,后以事伏法。刘氏在 家,忽然梦想,知卓已死,哀泣,嫂喻之不止。经旬,凶问果至,遂愤叹而死。时 人比之秦嘉妻。中书令高允念其义高而名不著,为之诗曰:

两仪正位,人伦肇甄。爰制夫妇,统业承先。虽曰异族,气犹自然。生则同室, 终契黄泉。其一

封生令达,卓为时彦,内协黄中,外兼三变。谁能作配,克应其选,实有华宗, 挺生淑媛。其二

京野势殊,山川乖互,乃奉王命,载驰在路。公务既弘,私义获著,因媒致币, 遘止一幕。其三

率我初冠,眷彼弱笄,形由礼比,情以趣谐。忻愿难常,影迹易乖,悠悠言迈, 戚戚长怀。其四

时遇险迍,横罹尘纲,伏质就刑,身分土壤。千里虽遐,应如影响,良嫔洞感, 发于梦想。其五

仰惟亲命,俯寻嘉好,谁谓会浅,义深情到。毕志守穷,誓不二醮,何以验之? 殒身是效。其六

人之处世,孰不厚生?必存于义,所重则轻。结愤钟心,甘就幽冥,永捐堂宇, 长辞母兄。其七

芒芒中野,翳翳孤丘,葛蕾冥蒙,荆棘四周,理苟不昧,神必俱游。异哉贞妇, 旷世靡俦。其八

钜鹿魏溥妻房氏者,慕容垂贵乡太守常山房湛女也。幼有烈操。年十六而溥遇 疾,且卒,顾谓之曰:"死不足恨,但痛母老家贫,赤子蒙眇,抱怨于黄垆耳!" 房垂泣而对曰:"幸承先人余训,出事君子,义在偕老,有志不从,盖其命也。今 夫人在堂,弱子衤强褓,顾当以身少相感,永深长往之恨。"俄而溥卒。及将大敛, 房氏操刀割左耳,投之棺中,仍曰:"鬼神有知,相期泉壤。"流血滂然,助丧者 哀惧。姑刘氏辍哭谓曰:"新妇何至于此?"对曰:"新妇少年,不幸早寡,实虑 父母未量至情,觊持此自誓耳。"闻知者莫不感怆。

于时,子缉生未十旬,鞠育于后房之内,未尝出门。遂终身不听丝竹,不预座 席。缉年十二,房父母仍存,于是归宁,父兄尚有异议。缉窃闻之,以启其母。房 命驾,绐云他行,因而遂归。其家弗之知也。行数十里,方觉,兄弟来追,房哀叹 而不反。其执意如此。训导一子,有母仪法度。缉所交游,有名胜者,则身具酒馔; 有不及己者,辄屏卧不飧,须其悔谢,乃食。善诱严训,类皆如是。年六十五而终。

缉子悦后为济阴太守,吏民立碑颂德。金紫光禄大夫高闾为其文曰:"爰及处 士,遘疾夙凋,伉俪秉志,识茂行高,残形显操,誓敦久要。"溥未仕而卒,故云 处士焉。

乐部郎胡长命妻张氏者,不知何许人也。事姑王氏甚谨。太安中,京师禁酒。 张以姑老且患,私为醖之,为有司所纠。王氏诣曹自首,由己私酿。张氏曰:"姑 老抱患,张主家事,姑不知酿。"主司不知所处。平原王陆丽以状奏,文成义而赦 之。

平原鄃县女子孙氏男玉者,夫为零陵县人所杀。男玉追执仇人,欲自杀之。其 弟止而不听。男玉曰:"女人出适,以夫为天,当亲自复雪,云何假人之手?"遂 以杖殴杀之。有司处死,以闻。献文诏曰:"男玉重节轻身,以义犯法,缘情定罪, 理在可原,其特恕之。"

清河房爱亲妻崔氏者,同郡崔元孙之女也。性严明,有高节,历览书传,多所 闻知。亲授子景伯、景光《九经》义,学行修明,并当世名士。景伯为清河太守, 每有疑狱,常先请焉。贝丘人列子不孝,吏欲案之,景伯为之悲伤,入白其母。母 曰:"吾闻闻名不如见面,小人未见礼教,何足责哉!但呼其母来,吾与之同居, 其子置汝左右,令其见汝事吾,或应自改。"景伯遂召其母,崔氏处之于榻,与之 共食。景伯为之温凊。其子侍立堂下,未及旬日,悔过求还。崔氏曰:"此虽颜惭, 未知心愧,且可置之。"凡经二十余日,其子叩头流血,其母涕泣乞还,然后听之, 终以孝闻。其识度励物如此。竟以寿终。

泾州贞女兒氏者,许嫁彭老生为妻。聘币既毕,未及成礼。兒氏率行贞淑,居 贫,常自舂汲,以养父母。老生辄往逼之,女曰:"与君聘命虽毕,二门多故,未 及相见,何由不禀父母,擅见陵辱!若苟行非礼,正可身死耳!"遂不肯从。老生 怒而刺杀之,取其衣服。女尚能言,临死谓老生曰:"生身何罪,与君相遇!我所 以执节自固者,宁更有所邀,正欲奉给君耳。今反为君所杀,若魂灵有知,自当相 报。"言终而绝。老生持女衣服珠缨,至其叔宅,以告。叔曰:"此是汝妇,奈何 杀之,天不祐汝!"遂执送官。太和七年,有司劾以死罪。诏曰:"老生不仁,侵 陵贞淑,原其强暴,便可戮之,而女守礼履节,没身不改,虽处草莽,行合古迹。 宜赐美名,以显风操,其标墓旌善,号曰'贞女'"。

姚氏妇杨氏者,阉人苻承祖姨也。家贫。及承祖为文明太后所宠贵,亲姻皆求 利润,唯杨独不欲。常谓其姊曰:"姊虽有一时之荣,不若妹有无忧之乐。"姊每 遗其衣服,多不受。强与之,则云:"我夫家世贫,好衣美服则使人不安。"与之 奴婢,云:"我家无食,不能供给。"终不肯受。常著破衣,自执劳事。时受其衣 服,多不著,密埋之。设有著者,污之而后服。承祖每见其寒悴,深恨其家,谓不 供给之。乃启其母曰:"今承祖一身,何所乏少,而使姨如是?"母具以语之。承 祖乃遣人乘车往迎之,则厉志不起。遣人强辇于车上,则大哭言:"尔欲杀我也!" 由是苻家内外,皆号为痴姨。及承祖败,有司执其二姨至殿庭致法,以姚氏妇衣裳 弊陋,特免其罪。其识机,虽吕嬃亦不如也。

荥阳京县人张洪祁妻刘氏者,年十七夫亡。遗腹生一子,三岁又没。其舅姑年 老,朝夕奉养,率礼无违。兄矜其少寡,欲夺嫁之,刘自誓不许,以终其身。

陈留董景起妻张氏者,景起早亡,张时年十六,,痛夫少丧,哀伤过礼,蔬食 长斋。又无兒息,独守贞操,期以阖棺。乡曲高之,终见标异。

渔阳太守阳尼妻高氏者,勃海人也。学识有文翰,孝文敕令入侍后宫。幽后表 启,悉其辞也。

荥阳史映周妻耿氏者,同郡耿氏女也。年十七,适于映周。太和二十三年,映 周卒,耿氏恐父母夺其志,因葬映周,哀哭而殒。见者莫不悲叹。属大使观风,以 状具上,诏标门闾。

任城国太妃孟氏者,钜鹿人,尚书、任城王澄之母也。澄为扬州之日,率众出 讨。于后贼帅姜庆真阴结逆党,袭陷罗城。长史韦缵仓卒,孟乃勒兵登陴,激厉文 武,喻之逆顺。于是咸有奋志,贼不能克,卒以全城。灵太后后敕有司树碑旌美。

梓潼太守苟金龙妻刘氏者,平原人也,廷尉少卿刘叔宗之姊也。宣武时,金龙 为郡,带关城戍主。梁人攻围,会金龙疾病,不堪部分,刘遂厉城人修理战具,夜 悉登城拒战,百有余日,兵士死伤过半。戍副高景阴图叛逆,刘与城人斩景及其党 与数十人。自余将士,分衣减食,劳逸必同,莫不畏而怀之。井在外城,寻为贼陷, 城中绝水,渴死者多。刘乃集诸长幼,喻以忠节,遂相率告诉于天,俱时号叫,俄 而澍雨。刘命出公私布绢及至衣服,悬之城内,绞而取水,所有杂器,悉储之。于 是人心益固。会益州刺史傅竖眼将至,梁人乃退。竖眼叹异之,具状奏闻。宣武嘉 之。正光中,赏其子庆珍平昌县子,又得二子出身。

贞孝女宗者,赵郡柏人人,赵郡太守李叔胤之女,范阳卢元礼之妻也。性至孝, 父卒,号恸几绝者数四,赖母崔氏慰勉之,得全。三年之中,形骸销瘠,非人不起。 及归夫氏,与母分隔,便饮食日损,涕泣不绝,日就羸笃。卢氏合家慰喻,不解。 因遣归宁还家,乃复故。如此者八九焉。及元礼卒,李追亡抚遗,事姑以孝谨著。 母崔终于洛阳,凶问初到,举声恸绝,一宿乃苏,水浆不入口者六日。其姑虑其不 济,亲送奔丧,而气力危殆,自范阳向都,八旬方达。攀榇号踊,遂卒。有司以状 闻,诏追号贞孝女宗,易其里为孝德里,树李、卢二门,以惇风俗。

河东姚氏女者,字女胜。少丧父,无兄弟,母怜而守养。年六七岁,便有孝性, 人言其父者,闻辄垂泣,邻伍异之。正光中母死,胜年十五,哭泣不绝声,水浆不 入口者数日,不胜哀,遂死。太守崔游申请为营墓立碑,自为制文,表其门闾,比 之曹娥,改其里曰上虞里。墓在都城东六里,大道北,至今名为孝女冢。

荥阳刁思遵妻者,鲁氏女也。始笄为思遵所聘,未逾月而思遵亡。其家矜其少 寡,许嫁已定。鲁闻之,以死自誓。父母不达其志,遂经郡诉,称刁氏吝护寡女, 不使归宁。鲁乃与老姑徒步诣司徒府,自告情状。普泰初,有司闻奏,节闵诏本司 依式标榜。

西魏武功县孙道温妻赵氏者,安平人也。万俟丑奴之反,围岐州,久之无援。 赵乃谓城中妇女曰:"今州城方陷,义在同忧。"遂相率负土,昼夜培城,城竟免 贼。大统六年,赠夫岐州刺史,赠赵安平县君。

河北孙神妻陈氏者,河北郡人也。神当远戍,主吏配在夏州,意难其远。有孤 兄子,欲以自代。陈曰:"为国征戍,道路辽远,何容身不肯行,以孤侄自代!天 下物议,谁其相许?"神感其言,乃自行。在戍未几,便丧。忄彗柩至,陈望而哀 恸,一哭而卒。文帝诏表其闾。

隋兰陵公主字阿五,文帝第五女也。美姿容,性婉顺,帝于诸女中,特所钟爱。 初嫁仪同王奉孝。奉孝卒,适河东柳述,时年十八。诸姊并骄踞,主独折节遵妇道, 事舅姑甚谨,遇疾必亲奉汤药。帝闻之大悦,由是述渐见宠遇。初,晋王广欲以主 配其妃弟萧瑒,文帝将许之,后遂适述,晋王因不悦。及述用事,弥恶之。文帝崩, 述徙岭表。炀帝令主与述离绝,将改嫁之。公主以死自誓,不复朝谒,表求免主号, 与述同徙。帝大怒曰:"天下岂无男子,欲与述同徙邪?"主曰:"先帝以妾适柳 家,今其有罪,妾当从坐。"帝不悦。主忧愤卒,时年三十二。临终上表:生不得 从夫死,乞葬柳氏。帝览表愈怒,竟不哭,葬主于洪渎川,资送甚薄。朝野伤之。

南阳公主者,炀帝长女也。美风仪,有志节。十四嫁于许国公宇文述子士及, 以谨厚闻。述病且卒,主亲调饮食,手自奉上,世以此称之。及宇文化及弑逆,公 主随至聊城,而化及为窦建德所败,士及自济北西归大唐。时隋代衣冠引见建德, 莫不惶惧失常,唯主神色自若。建德与语,主自陈国破家亡,不能报怨雪耻,泪上 盈襟,声辞不辍,情理切至。建德及观听者,莫不为之动容陨涕,咸敬异焉。及建 德诛化及,时主有一子名禅师,年且十岁。建德遣武贲郎将于士证谓主曰:"宇文 化及躬行弑逆,今将族灭其宗。公主之子,法当从坐,若不能割爱,亦听留之。" 主泣曰:"武贲既是隋室贵臣,此事何须见问?"建德竟杀之。公主寻请建德,剃 发为尼。及建德败,将归西京,复与士及遇于东都。主不与相见。士及就之,请复 为夫妻。主拒曰:"我与君仇家,今恨不能手刃君者,以谋逆之际,君不预知耳。" 固与告绝。士及固请,主怒曰:"必就死,可相见也!"士及知不可屈,乃拜辞而 去。

襄城王恪妃者,循州刺史柳旦女也。妃姿貌端丽,年十余,以良家子合相,见 聘为妃。未几而恪被废,妃修妇道,事之愈敬。炀帝嗣位,复徙边,帝令使者杀之 于道。恪与辞决,妃曰:"若王死,妾誓不独生。"于是相对恸哭。恪死,棺敛讫, 妃谓使者曰:"妾誓与杨氏同穴,若身死得不别埋,君之惠也。"遂抚棺号恸,自 经而卒。见者莫不流涕。

华阳王楷妃者,黄门侍郎、龙涸县公河南元岩女也。岩明敏有器干,炀帝嗣位, 坐与柳述连事,除外徙南海。后会赦还长安,有人谮岩逃归,收杀之。妃有姿色, 性婉顺,初以选为妃,未几而楷被幽废。妃事楷愈谨,每见楷有忧惧色,辄陈义理 以慰谕之,楷甚敬焉。及江都之乱,楷遇害,宇文化及以妃赐其党元武达。初以宗 族礼之,置之别舍。后因醉而逼之,妃自誓不屈。武达怒,挞之百余,词色弥厉。 元自毁其面,血泪俱下,武达释之。妃谓其徒曰:"我不能早死致命,将见侵辱, 我之罪也。"因不食而卒。

谯国夫人洗氏者,高凉人也。世为南越首领,部落十余万家。夫人幼贤明,在 父母家,抚循部众,能行军用师,压服诸越。每劝宗族为善,由是信义结于本乡。 越人俗好相攻击,夫人兄南梁州刺史挺恃其富强,侵掠傍郡,岭表苦之。夫人多所 规谏,由是怨隙止息,海南儋耳归附者千余洞。

梁大同初,罗州刺史冯融闻夫人有志行,为其子高凉太守宝聘以为妻。融本北 燕苗裔也。初,冯弘之南投,遣融大父业以三百人浮海归宋,因留于新会。自业及 融,三世为守牧,他乡羁旅,号令不行。至夫人诫约本宗,使从百姓礼。每与夫宝, 参决辞讼,首领有犯法者,虽是亲族,无所纵舍。自此,政令有序,人莫敢违。后 遇候景反,广州都督萧勃征兵援台,高州刺史李迁仕据大皋口,遣召宝。宝欲往, 夫人疑其反,止之。数日,迁仕果反,遣主帅杜平虏率兵入灨石。宝以告,夫人曰: "平虏入灨,与官兵相拒,势未得还,迁仕在州,无能为也。宜遣使诈之,云: '身未敢出,欲遣妇往参。'彼必无防虑。我将千余人,步担杂物,唱言输赕,得 至栅下,贼变可图。"从之。迁仕果大喜,觇夫人众皆提物,不设备。夫人击之, 大捷。因总兵与长城侯陈霸先会于灨石。还谓宝曰:"陈都督极得众心,必能平贼, 君厚资给之。"

及宝卒,岭表大乱,夫人怀集百越,数州晏然。陈永定二年,其子仆年九岁, 遣帅诸首领朝于丹阳,拜阳春郡守。后广州刺史欧阳纥谋反,召仆至南海,诱与为 乱。仆遣使归告夫人,夫人曰:"我为忠贞,经今两代,不能惜汝负国。"遂发兵 拒境,纥徒溃散。仆以夫人之功,封信都侯,加平越中郎将,转石龙太守。诏使持 节册夫人为高凉郡太夫人,赍绣宪油络驷马安车一乘,给鼓吹一部,并麾幢旌节, 一如刺史之仪。至德中,仆卒。

后陈国亡,岭南未有所附,数郡共奉夫人,号为圣母。隋文帝遣总管韦洸安抚 岭外,陈将徐璒以南康拒守,洸不敢进。初,夫人以扶南犀杖献陈主,至此,晋王 广遣陈主遗夫人书,谕以国亡,命其归化,并以犀杖及兵符为信。夫人见杖,验知 陈亡,集首领数千人,尽日恸哭。遣其孙魂,帅人迎洸。洸至广州,岭南悉定。表 魂为仪同三司,册夫人为宋康郡夫人。

未几,悉禺人王仲宣反,围洸,进兵屯衡岭。夫人遣其孙暄帅师援洸。时暄与 逆党陈佛智素相友,故迟留不进。夫人大怒,遣使执暄系州狱,又遣孙盎讨佛智斩 之。进兵至南海,与鹿愿军会,共败仲宣。夫人亲被甲,乘介马,张锦伞,领彀骑, 卫诏使裴矩巡抚诸州。其苍梧首领陈坦、罔州冯岑翁、梁化邓马头、藤州李光略、 罗州庞靖等皆来参谒。还令统其部落,岭南悉定。帝拜盎为高州刺史,仍赦出暄, 拜罗州刺史。追赠宝为广州总管,封谯国。夫人幕府署长史已下官属,给印章,听 发部落、六州兵马,若有机急,便宜行事。降敕书褒美,赐物五千段。皇后以首饰 及宴服一袭赐之。夫人并盛于金箧,并梁、陈赐物,各藏于一库。每岁时大会,皆 陈于庭,以示子孙曰:"汝等宜尽赤心向天子。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好心。今赐物 具存,此忠孝之报。"

时番州总管赵讷贪虐,诸俚獠多有亡叛。夫人遣长史张融上封事,论安抚之宜, 并言讷罪状。上遣推讷,得其赃,竟致于法。敕委夫人招慰亡叛。夫人亲载诏书, 自称使者,历十余州,宣述上意,谕诸俚獠,所至皆降。文帝赐夫人临振县汤沐邑 一千五百户,赠仆为崖州总管,平原郡公。仁寿初,卒,谥为诚敬夫人。

郑善果母崔氏者,清河人也。年十三,适荥阳郑诚,生善果。周末,诚讨尉迟 迥,力战死于阵。母年二十而寡,父彦穆欲夺其志,母抱善果曰:"妇人无再男子 之义。且郑君虽死,幸有此兒,弃兒为不慈,背死夫为无礼。宁当割耳剪发,以明 素心。违礼灭慈,非敢闻命。"

善果以父死王事,年数岁,拜使持节、大将军,袭爵开封县公。开皇初,进封 武德郡公。年十四,授沂州刺史。转景州刺史,寻为鲁郡太守。母性贤明,有节操, 博涉书史,通晓政事。每善果出听事,母辄坐胡床,于鄣后察之。闻其剖断合理, 归则大悦,即赐之坐,相对谈笑;若行事不允,或妄嗔怒,母乃还堂,蒙袂而泣, 终日不食。善果伏于床前,不敢起。母方起谓之曰:"吾非怒汝,乃愧汝家耳。吾 为汝家妇,获奉洒扫,知汝先君忠勤之士也,守官清恪,未尝问私,以身徇国,继 之以死。吾亦望汝,副其此心。汝既年小而孤,吾寡妇耳,有慈无威,使汝不知礼 训,何可负荷忠臣之业乎!汝自童子袭茅土,汝今位至方岳,岂汝身致之邪?不思 此事,而妄加嗔怒,心缘骄乐,堕于公政。内则坠尔家风,或失亡官爵;外则亏天 下法,以取罪戾。吾死日何面目见汝先人于地下乎!"

母恆自纺绩,每自夜分而寝。善果曰:"兒封侯开国,位居三品,秩俸幸足, 母何自勤如此?"答曰:"吁!汝年已长,吾谓汝知天下理,今闻此言,公事何由 济乎?今秩俸乃天子报汝先人殉命也,当散赡六姻,为先君之惠,妻子奈何独擅其 利以为贵乎!又丝枲纺绩,妇人之务,上自王后,下及大夫士妻,各有所制。若堕 业者,是为骄逸。吾虽不知礼,其可自败名乎!"

自初寡便不御脂粉,常服大练。性又节俭,非祭祀宾客之事,酒肉不妄陈其前。 静室端居,未尝辄出门闾。内外姻戚有吉凶事,但厚加赠遗,皆不诣其门。非自手 作及庄园禄赐所得,虽亲族礼遗,悉不许入门。善果历任州郡,内自出馔于衙中食 之。公廨所供,皆不许受,悉用修理公宇,及分僚佐。善果亦由此克己,号为清吏。 炀帝遣御史大夫张衡劳之,考为天下最。征授光禄卿。其母卒后,善果为大理卿, 渐骄恣,公清平允,遂不如畴昔焉。

孝女王舜者,赵郡人也。父子春,与从兄长忻不协。齐亡之际,长忻与其妻同 谋杀子春。舜时年七岁,有二妹,粲年五年,璠年二岁,并孤苦,寄食亲戚。舜抚 育二妹,恩义甚笃。而舜阴有复仇之心,长忻殊不为备。妹俱长,亲戚欲嫁之,辄 拒不从。乃密谓二妹曰:"我无兄弟,致使父仇不复,吾辈虽女子,何用生为!我 欲共汝报复,汝竟何如?"二妹皆垂泣曰:"唯姊所命。"夜中,姊妹各持刀逾墙 入,手杀长忻夫妇,以告父墓,因诣县请罪。姊妹争为谋首,州县不能决。文帝闻 而嘉叹,特原其罪。

韩觊妻于氏者,河南人也,字茂德。父寔,周大左辅。于氏年十四,适于觊。 虽生长膏腴,家门鼎贵,而动遵礼度,躬自俭约,宗党敬之。年十八,觊从军没, 于氏哀毁骨立,恸感行路。每朝夕奠祭,皆手自捧持。及免丧,其父以其幼少无子, 欲嫁之。誓不许。遂以夫孽子世隆为嗣,身自抚育,爱同己生,训导有方,卒能成 立。自孀居以后,唯时或归宁。至于亲族之家,绝不来往。有尊就省谒者,送迎皆 不出户庭。蔬食布衣,不听声乐,以此终身。隋文帝闻而嘉叹,下诏褒美,表其门 闾。长安中号为节妇门,终于家。

陆让母冯氏者,上党人也。性仁爱,有母仪。让即其孽子也,开皇末,为播州 刺史。数有聚敛,赃货狼籍,为司马所奏。案覆得实,将就刑。冯氏蓬头垢面,诣 朝堂数让罪。于是流涕鸣咽,亲持杯粥,劝让食。既而上表求哀,词情甚切,上愍 然为之改容。献皇后甚奇其意,致请于上。书侍御史柳彧进曰:"冯氏母德之至, 有感行路,如或戮之,何以为劝?"上于是集京城士庶于硃雀门,遣舍人宣诏曰: "冯氏这嫡母之德,足为世范,慈爱之道,义感人神,特宜矜免,用奖风俗。让可 减死除名。"复下诏褒美之,赐物五百段,集命妇与冯相识,以旌宠异。

刘昶女者,河南长孙氏妇。昶在周尚公主,为上柱国、彭国公,位望甚显。与 隋文帝有旧,及受禅,甚见亲礼。历左武卫大将军、庆州总管。

其子居士为千牛备身,不遵法度,数得罪。上以昶故,每原之。居士转恣,每 大言曰:"男兒要当辫头反缚,蘧蒢上作獠舞。"取公卿子弟膂力雄健者,辄将归 家,以车轮括其颈而棒之,殆死,能不屈者,称为壮士,释而与之交。党与三百人, 其趫捷者号为饿鹘队,武力者号为蓬转队。韝鹰绁犬,连骑道中,殴击路人,多所 侵夺。长安市里,无贵贱见者辟易。至于公卿妃主,亦莫敢与校。其女则居士姊也, 每垂泣诲之,居士不改,至破家产。昶年高,奉养甚薄。其女时寡居,哀昶如此, 每归宁于家,躬勤纺绩,以致其肥鲜。

有人告居士与其徒游长安城,登故未央殿基,向南坐,前后列队,意有不逊。 每相约曰:"当作一死耳。"又时有人言居士遣使引突厥,令南寇,当于京师应之。 上谓昶曰:"今日事当如何?"昶犹恃旧恩,不自引咎,直前曰:"黑白在于至尊。" 上大怒,下昶狱,捕居士党与。宪司又奏昶事母不孝。其女知昶必不免,不食者数 日。每亲调饮食,手自捧持,诣大理饷父。见狱卒,跪以进之,歔欷鸣咽,见者伤 之,居士斩,昶赐死于家。诏百僚临视。时其女绝而复苏者数矣,公卿慰喻之。其 女言父无罪,坐子及祸。词情哀切,人皆不忍闻见。遂布衣蔬食,以终其身。上闻 叹曰:"吾闻衰门之女,兴门之男,固不虚也。"

钟士雄母蒋氏者,临贺人也。士雄仕陈,为伏波将军。陈主以士雄岭南酋帅, 虑其反覆,留蒋氏于都下。及晋王广平江南,以士雄在岭表,欲以恩义致之,遣蒋 氏归临贺。既而同郡虞子茂、钟文华等作乱攻城,遣召士雄,士雄将应之。蒋氏谓 曰:"汝若背德忘义,我当自杀于汝前。"士雄遂止。蒋氏复为书与子茂等,谕以 祸福。子茂不从,寻为官军所败。上闻蒋氏,甚异之,封安乐县君。

时伊州寡妇胡氏者,不知何许人妻,甚有志节,为邦族所重。江南之乱,讽谕 宗党,守节不从叛逆,封为密陵郡君。

孝妇覃氏者,上郡钟氏妇也。与夫相见未几而夫死,时年十八,事后姑以孝闻。 数年间,姑及伯叔皆相继死。覃氏家贫,无以葬,躬自节俭,昼夜纺绩,十年而葬 八丧,为州里所敬。文帝闻而赐米百石,表其门闾。

元务光母卢氏者,范阳人也。少好读书,造次必以礼。盛年寡居,诸子幼弱, 家贫不能就学,卢氏每亲自教授,勖以义方。汉王谅反,遣将綦良往山东略地,良 以务光为记室。及良败,慈州刺史上官政簿籍务光家。见卢氏,逼之。卢氏以死自 誓。政凶悍,怒甚,以烛烧其面。卢氏执志弥固,竟不屈节。

裴伦妻柳氏者,河东人也,少有风训。大业末,伦为渭源令,为贼薛举所陷, 伦遇害。柳氏时年四十,有二女及兒妇三人,皆有美色。柳氏谓曰:"我辈遭逢祸 乱,汝父已死,我自念不能全汝。我门风有素,义不受辱于群贼。我将与汝等同死, 如何?"女等垂泣曰:"唯母所命。"柳氏遂自投于井,其女及妇相继而下,皆死 井中。

赵元楷妻崔氏者,清河人也,甚有礼度。隋末宇文化及之反,元楷随至河北。 将归长安,至滏口遇盗,仅以身免。崔氏为贼所拘,请以为妻。崔氏曰:"我士大 夫女,为仆射子妻,今日破亡,自可即死,终不为贼妇。"群贼毁裂其衣,缚于床 箦之上,将陵之。崔氏惧为所辱,诈之曰:"今力已屈,当受处分。"贼遂释之。 妻因取贼刀倚树而立曰:"欲杀我,任加刀锯;若觅死,可来相逼。"贼大怒,乱 射杀之。

元楷后得杀妻者,支解以祭崔氏之柩。

论曰:妇人主织纴中馈之事,其德以柔顺为先,斯乃举其中庸,未臻其极者也。 至于明识远图,贞心峻节,志不可夺,唯义所高,考之图史,亦何代而无之哉!魏 隋所叙列女,凡三十四人。自王公妃主,下至庶人女妻,盖有质迈寒松,心逾匪石, 或忠壮诚恳,或文采可称。虽子政集之于前,元凯编之于后,比其美节,亦何以尚 兹。故知兰玉芳贞,盖乃禀其性矣。


分类:正史 书名:北史 作者:李延寿
《北史》李延寿著|列传第七十八 艺术下|正史

《北史》列传第七十八 艺术下


周澹 李修 徐謇从孙之才 王显 马嗣明 姚僧垣 褚该 许智藏万宝 常 蒋少游 何稠

周澹,京兆鄠人也。多方术,尤善医药,遂为太医令。明元尝苦风头眩,淡疗 得愈,由此位特进,赐爵成德侯。神瑞二年,京师饥,朝议迁都于鄴,淡与博士祭 酒崔浩进计,言不可。明元曰:"唯此二人,与朕意同。"诏赐淡、浩妾各一人。 卒,谥曰恭。

李修,字思祖,本阳平馆陶人也。父亮,少学医术,未能精究。太武时奔宋, 又就沙门僧坦,略尽其术。针灸授药,罔不有效。徐、兗间,多所救恤。亮大为 事,以舍病人,死者则就而棺殡,亲往吊视,其仁厚若此。累迁府参军督护。本郡 士门、宿官,咸相交昵,车马金帛,酬赉无赀。修兄元孙随毕众敬赴平阳,亦遵父 业而不及,以功拜奉朝请。修略与兄同,晚入代京,历位中散令,以功赐爵下蔡子, 迁给事中。太和中,常在禁内。文明太后时有不豫,修侍针药多效,赏赐累加,车 服第宅,号为鲜丽。集诸学士及工书者百余人,在东宫撰诸药方百卷,皆行于世。 先是咸阳公高允虽年且百岁,而气力尚康,孝文、文明太后时令修诊视之。一旦, 奏言允脉竭气微,大命无逮,未几果亡。后卒于太医令,赠青州刺史。

徐謇,字成伯,丹阳人也,家本东莞。与兄文伯等皆善医药。謇因至青州,慕 容白曜平东阳,获之,送京师。献文欲验其能,置病人于幕中,使謇隔而脉之,深 得病形,兼知色候,遂被宠遇。为中散,稍迁内行长。文明太后时问经方,而不及 李脩之见任用。謇合和药剂攻疗之验,精妙于脩。而性秘忌。承奉不得其意,虽贵 为王公,不为措疗也。

孝文迁洛,稍加眷待,体小不平,及所宠冯昭仪有病,皆令处疗。又除中散大 夫,转侍御师。謇欲为孝文合金丹,致延年法,乃入居嵩高,采营其物,历岁无所 成,遂罢。二年,上幸县瓠,有疾大渐,乃驰驿召謇,令水路赴行所,一日一夜行 数百里。至,诊省有大验。九月,车驾次于汝滨,乃大为謇设太官珍膳。因集百官, 特坐謇于上席,遍陈餚觞于前,命左右宣謇救摄危笃振济之功,宜加酬赍。乃下诏 褒美,以謇为大鸿胪卿、金卿县伯,又赐钱绢、杂物、奴婢、牛马,事出丰厚,皆 经内呈。诸亲王咸阳王禧等各有别赍,并至千匹。从行至鄴,上犹自发动,謇日夕 左右。明年,从诣马圈,上疾势遂甚,蹙蹙不怡,每加切诮,又欲加之鞭捶,幸而 获免。帝崩后,謇随梓宫还洛。

謇常有将饵及吞服道,年垂八十,而鬓发不白,力未多衰。正始元年,以老为 光禄大夫。卒,赠安东将军、齐州刺史,谥曰靖。子践,字景升,袭爵,位建兴太 守。

文伯仕南齐,位东莞、太山、兰陵三郡太守。

子雄,员外散骑侍郎,医术为江左所称,事并见《南史》。

雄子之才,幼而俊发,五岁诵《孝经》,八岁略通义旨。曾与从兄康造梁太子 詹事汝南周舍宅,听《老子》。舍为设食,乃戏之曰:"徐郎不用心思义,而但事 食乎?"之才答曰:"盖闻圣人虚其心而实其腹。"舍嗟赏之。年十三,召为太学 生,粗通《礼》、《易》。彭城刘孝绰、河东裴子野、吴郡张嵊等每共论《周易》 及《丧服》仪,酬应如响。咸共叹曰:"此神童也。"孝绰又云:"徐郎燕颔,有 班定远之相。"陈郡袁昂丹阳尹,辟为主簿,人务事宜,皆被顾访。郡廨遭火,之 才起望,夜中不著衣,披红眠帕出房,映光为昂所见。功曹白请免职,昂重其才术, 仍特原之。

豫章王综出镇江都,复除豫章王国左常侍,又转综镇北主簿。及综入魏,三军 散走,之才退至吕梁,桥断路绝,遂为魏统军石茂孙所止。综入魏旬月,位至司空。 魏听综收敛僚属,乃访知之才在彭泗。启魏帝,云之才大善医术,兼有机辩。诏征 之才。孝昌二年,至洛,敕居南馆,礼遇甚优。謇子践启求之才还宅。之才药石多 效,又窥涉经史,发言辨捷,朝贤竞相耍引,为之延誉。武帝时,封昌安县侯。天 平中,齐神武征赴晋阳,常在内馆,礼遇稍厚。武定四年,自散骑常侍转秘书监。 文宣作相,普加黜陟,杨愔以其南士,不堪典掌功程,且多陪从,全废曹务,转授 金紫光禄大夫,以魏收代。之才甚怏怏不平。

之才少解天文,兼图谶之学,共馆客宋景业参校吉凶,知午年必有革易。因高 德正启之,文宣闻而大悦。时自娄太后及勋贵臣咸云:"关西既是勍敌,恐其有挟 天子令诸侯之辞,不可先行禅代事。"之才独云:"千人逐兔,一人得之,诸人咸 息。须定大业,何容翻欲学人?"又援引证据,备有条目,帝从之。登阼后,弥见 亲密。之才非惟医术自进,亦为首唱禅代,又戏谑滑稽,言无不至,于是大被狎昵。 寻除侍中,封池阳县伯。见文宣政令转严,求出,除赵州刺史。竟不获述职,犹为 弄臣。皇建二年,除西兗州刺史,未之官。武明皇太后不豫,之才疗之,应手便愈, 孝昭赐彩帛千段、锦四百匹。之才既善医术,虽有外授,顷即征还。既博识多闻, 由是于方术尤妙。

大宁二年春,武明太后又病,之才弟之范为尚药典御,敕令诊候。内史皆令呼 太后为石婆,盖有欲忌,故改名以厌制之。之范出告之才曰:"童谣云:'周里跂 求伽,豹祠嫁石婆,斩冢作媒人,唯得一量紫綖靴。'今太后忽改名,私所致怪。" 之才曰:"跂求伽,胡言去已,豹祠嫁石婆,岂有好事?斩冢作媒人,但令合葬, 自斩冢。唯得紫綖靴者,得至四月。何者?紫之为字,此下系,綖者熟,当在四月 之中。"之范问靴是何义。之才曰:"靴者革旁化,宁是久物?"至四月一日,后 果崩。有人患脚跟肿痛,诸医莫能识。之才曰:"蛤精疾也,由乘船入海,垂脚水 中。"疾者曰:"实曾如此。"之才为剖,得蛤子二,大如榆荚。又有以骨为刀子 把者,五色斑斓。之才曰:"此人瘤也。"问得处,云:"于古冢见髑髅,额骨长 数寸,试削视,有文理,故用之。"其明悟多通如此。

天统四年,累迁尚书左仆射,俄除兗州刺史,特给铙吹一部。之才医术最高, 偏被命召。武成酒色过度,怳忽不恆。曾病发,自云,初见空中有五色物,稍近, 变成一美妇人,去地数丈,亭亭而立。食顷,变为观世音。之才云:"此色欲多, 大虚所致。"即处汤方,服一剂,便觉稍远;又服,还变成五色物;数剂汤,疾竟 愈。帝每发动,暂遣骑追之,针药所加,应时必效,故频有端执之举。入秋,武成 小定,更不发动。和士开欲依次转进,以之才附籍兗州,即是本属,遂奏附除刺史, 以胡长仁为左仆射,士开为右仆射。及十月,帝又病动,语士开云:"浪用之才外 任,使我辛苦。"其月八日,敕驿追之才。帝以十日崩,之才十一日方到。既无所 及,复还赴州。在职无所侵暴,但不甚闲法理,颇亦疏慢,用舍自由。

五年冬,后主征之才。寻左仆射阙,之才曰:"自可复禹之绩。"武平元年, 重除尚书左仆射。之才于和士开、陆令萱母子曲尽卑狎,二家若疾,救护百端。由 是迁尚书令,封西阳郡王。祖珽执政,除之才侍中、太子太师。之才恨曰:"子野 沙汰我。"珽目疾,故以师旷比之。

之才聪辩强识,有兼人之敏。尤好剧谈体语,公私言聚,多相嘲戏。郑道育常 戏之才为师公,之才曰:"既为汝师,又为汝公,在三之义,顿居其两。"又嘲王 昕姓云:"有言则讠王,近犬便狂,加颈足而为马,施角尾而成羊。"卢元明因戏 之才云:"卿姓是未入人,名是子之误,之当为之也。"即答云:"卿姓,在上为 虐,在丘为虚,生男则为虏,配马则为驴。"又常与朝士出游,遥望群犬竞走,诸 人试令目之。之才即应声云:"为是宋鹊?为是韩卢?为逐李斯东走?为负帝女南 徂?"李谐于广坐因称其父名曰:"卿嗜熊白生不?"之才曰:"平平耳。"又曰: "卿此言于理平不?"谐遽出避之,道逢其甥高德正。德正曰:"舅颜色何不悦?" 谐告之故。德正径造坐席,连索熊白。之才谓坐者曰:"个人讳底?"众莫之应。 之才曰:"生不为人所知,死不为人所讳,此何足问。"唐邕、白建方贵,时人言 云:"并州赫赫唐与白。"之才茂之。元日,对邕为诸令史祝曰:"卿等位当作唐、 白。"又以小史好嚼笔,故常执管就元文遥口曰:"借君齿。"其不逊如此。

历事诸帝,以戏狎得宠。武成生齻牙,问诸医,尚药典御邓宣文以实对,武成 怒而挞之。后以问之才,拜贺曰:"此是智牙,生智牙者,聪明长寿。"武成悦而 赏之。为仆射时,语人曰:"我在江东,见徐勉作仆射,朝士莫不佞之。今我亦是 徐仆射,无一人佞我,何由可活!"之才妻,魏广阳王妹,之才从文襄求得为妻。 和士开知之,乃淫其妻。之才遇见而避之,退曰:"妨少年戏笑。"其纵之如此。 年八十,卒,赠司徒公、录尚书事,谥曰文明。

长子林,字少卿,太尉司马。次子同卿,太子庶子。之才以其无学术,每叹曰: "终恐同《广陵散》矣。"

弟之范亦医术见知,位太常卿,特听袭之才爵西阳王。入周,授仪同大将军。 开皇中,卒。

王显,字世荣,阳平乐平人也。自言本东海郯人,王朗之后也。父安上,少与 李亮同师,俱受医药,而不及亮。显少历本州从事,虽以医术自通,而明敏有决断 才用。初文昭太后之怀宣武,梦为日所逐,化而为龙而绕后,后寤而惊悸,遂成心 疾。文明太后敕徐謇及显等为后诊脉,謇云是微风入藏,宜进汤加针。显言案三部 脉,非有心疾,将是怀孕生男之象。果如显言。久之,补待御师。

宣武自幼有微疾,显摄疗有效,因稍蒙眄识。又罢六辅之初,显为领军于烈间 通规策,颇有密功。累迁廷尉卿,仍在侍御,营进御药,出入禁内。累迁御史中尉。 显前后居职,所在著称。纠折庶狱,究其奸回,出内惜慎,忧国如家。及领宪台, 多所弹劾,百僚肃然。又以中尉属官不悉称职,讽求改革。诏委改选,务尽才能。 而显所举,或有请属,未皆得人,于是众议喧哗,声望致损。后宣武诏显撰药方三 十五卷,班布天下,以疗诸疾。东宫建,以为太子詹事,委任甚厚。上每幸东宫, 显常近侍,出入禁中,仍奉医药。赏赐累加,为立馆宇,宠振当时。以营疗功,封 卫国县伯。

及宣武崩,明帝践阼,显参奉玺策,随从临哭,微为忧惧。显既蒙任遇,兼为 法官,恃势使威,为时所疾。朝宰托以侍疗无效,执之禁中。诏削爵位,徙朔州。 临执呼冤,直阁伊盆生以刀镮撞其腋下,伤中吐血,至右卫府,一宿死。子晔,尚 书仪曹郎中,惧走,后被获,拷掠百余。宅没于官。

初,显构会元景,就刑南台。及显之死,在右卫府,唯隔一巷,相去数十步。 世以为有报应之验。始显布衣为诸生,有沙门相显,后当富贵,诫其勿为吏,为吏 必败。由是宣武时,或欲令其兼摄吏部。每殷勤辞避。及宣武崩,帝夜即位,受玺 策,于仪须兼太尉及吏部,仓卒,百官不具,以显兼吏部行事。又显未败之前,有 妪卜相于市者,言人吉凶颇验。时子晔已为郎,闻之,微服就妪,问己终至何官。 妪言:"君今既有位矣,不复更进,当受父冤。"并如其语。

马嗣明,河内野王人也。少博综经方,为人诊脉,一年前知其生死。邢邵唯一 子大宝,甚聪慧,年十七八患伤寒。嗣明为其诊脉,退告杨愔云:"邢公子伤寒不 疗自差,然脉候不出一年便死。觉之少晚,不可复疗。"数日后,杨、邢并侍宴内 殿。文宣云:"邢子才兒大不恶,我欲乞其随近一郡。"杨以年少,未合剖符。宴 罢,奏云:"马嗣明称大宝脉恶,一年内恐死,若其出郡,医药难求。"遂寝。大 宝未期而卒。杨愔患背肿,嗣明以练石涂之,便差,因此大为杨愔所重。作练石法: 以粗黄色石如鹅鸭卵大,猛火烧令赤,内淳醋中,自有石屑落醋里,频烧至石尽, 取石屑曝乾,捣下簁,和醋以涂肿上,无不愈。

武平中,为通直散骑常侍,针灸孔穴,往往与《明堂》不同。尝有一家,二奴 俱患,身体遍青,渐虚嬴不能食。访诸医,无识者。嗣明为灸两足趺上各三七壮, 便愈。武平末,从驾往晋阳,至辽阳山中,数处见榜,云有人家女病,若能差之者, 购钱十万。又诸名医多寻榜至是人家,问疾状,俱不下手。唯嗣明为之疗。问其病 由,云曾以手持一麦穗,即见一赤物长二尺许,似蛇,入其手指中,因惊倒地,即 觉手臂疼肿。月余日,渐及半身,肢节俱肿,痛不可忍,呻吟昼夜不绝。嗣明即为 处方,令驰马往都市药,示其节度,前后服十剂汤,一剂散。比嗣明明年从驾还, 此女平复如故。嗣明艺术精妙,多如是。

隋开皇中,卒于太子药藏监。然性自矜大,轻诸医人,自徐之才、崔叔鸾以还, 俱为其所轻。

姚僧垣,字法卫,吴兴武康人,吴太常信之八世孙也。父菩提,梁高平令。尝 婴疾疹历年,乃留心医药。梁武帝召与讨论方术,言多会意,由是颇礼之。僧垣幼 通洽,居丧尽礼,年二十四,即传家业。仕梁为太医正,加文德主帅。梁武帝尝因 发热,服大黄。僧垣曰:"大黄快药,至尊年高,不宜轻用。"帝弗从,遂至危笃。 太清元年,转镇西湘东王府中记室参军。僧垣少好文史,为学者所称。及梁简文嗣 位,僧垣兼中书舍人。梁元帝平侯景,召僧垣赴荆州,改受晋安王府谘议。梁元帝 尝有心腹病,诸医皆请用平药。僧垣曰:"脉洪实,宜用大黄。"元帝从之。进汤 讫,果下宿食,因而疾愈。时初铸钱,一当十,乃赐十万贯,实百万也。及魏军克 荆州,僧垣犹侍梁元,不离左右,为军人所止,方泣涕而去。寻而周文遣使驰驿徽 僧垣。燕公于谨固留不遣,谓使人曰:"吾年衰暮,疾病婴沉,今得此人,望与之 偕老。"周文以谨勋德隆重,乃止。明年,随谨至长安。

武成元年,授小畿伯下大夫。金州刺史伊娄穆以疾还京,请僧垣省疾,乃云自 腰至脐,似有三缚,两脚缓纵,不复自持。僧垣即为处汤三剂,穆初服一剂,上缚 即解;次服一剂,中缚复解;又服一剂,三缚悉除。而两脚疼痹,犹自挛弱。更为 合散一剂,稍得屈申。僧垣曰:"终待霜降,此患当愈。"及至九月,遂能起行。 大将军、襄乐公贺兰隆先有气疾,加以水肿,喘息奔急,坐卧不安。或有劝其服决 命大散者,其家疑未能决,乃问僧垣。僧垣曰:"意谓此患,不与大散相当。"即 为处方,劝急使服,便即气通。更服一剂,诸患悉愈。大将军、乐平公窦集暴感风 疾,精神瞀乱,无所觉知。医先视者,皆云已不可救。僧垣后至曰:"困矣,终当 不死。"为合汤散,所患即疗。大将军、永世公叱伏列椿苦痢积时,而不损废朝谒。 燕公谨尝问僧垣曰:"乐平、永世,俱有痼疾,意永世差轻。"对曰:"夫患有深 浅,时有危杀,乐平虽困,终当保全;永世虽轻,必不免死。"谨曰:"当在何时?" 对曰:"不出四月。"果如其言,谨叹异之。

天和六年,迁遂伯中大夫。建德三年,文宣太后寝疾,医巫杂说,各有同异。 武帝引僧垣坐,问之。对曰:"臣准之常人,窃以忧惧。"帝泣曰:"公既决之矣, 知复何言!"寻而太后崩。其后复因召见,乃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敕停 朝谒,若非别敕,不劳入见。四年,帝亲戎东讨,至河阴遇疾,口不能言;睑垂覆 目,不得视;一足短缩,又不得行。僧垣以为诸藏俱病,不可并疗,军中之要,莫 过于语,乃处方进药,帝遂得言。次又疗目,目疾便愈。未及足,足疾亦瘳。比至 华州,帝已痊复。即除华州刺史,仍诏随驾入京,不令在镇。宣政元年,表请致仕, 优诏许之。是岁,帝幸云阳,遂寝疾,乃召僧垣赴行在所。内史柳昂私问曰:"至 尊脉候何如?"对曰:"天子上应天心,或当非愚所及。若凡庶如此,万无一全。" 寻而帝崩。

宣帝初在东宫,常苦心痛,乃令僧垣疗之,其疾即愈。及即位,恩礼弥隆。谓 曰:"尝闻先帝呼公为姚公,有之?"对曰:"臣曲荷殊私,实如圣旨。"帝曰: "此是尚齿之辞,非为贵爵之号。朕当为公建国开家,为子孙永业。"乃封长寿县 公。册命之日,又赐以金带及衣服等。大象二年,除太医下大夫。帝寻有疾,至于 大渐,僧垣宿直侍疾。帝谓隋公曰:"今日性命,唯委此人。"僧垣知帝必不全济, 乃对曰:"臣但恐庸短不逮,敢不尽心!"帝颔之。及静帝嗣位,迁上开府仪同大 将军。

隋开皇初,进爵北绛郡公。三年,卒,年八十五。遗诫衣帢入棺,朝服勿敛, 灵上唯置香奁,每日设清水而已。赠本官,加荆、湖二州刺史。

僧垣医术高妙,为当时所推,前后效验,不可胜纪。声誉既盛,远闻边服,至 于诸蕃外域,咸请托之。僧垣乃参校徵效者为《集验方》十二卷,又撰《行记》三 卷,行于世。

长子察,《南史》有传。

次子最,字士会。博通经史,尤好著述。年十九,随僧垣入关。明帝盛聚学徒, 校书于麟趾殿,最亦预为学士。俄授齐王宪府水曹参军,掌记室事,特为宪所礼接。 最幼在江左,迄于入关,未习医术。天和中,齐王宪奏遣最习之。宪又谓最曰: "博学高才,何如王褒、庾信?王庾名重两国,吾视之蔑如,接待资给,非尔家比 也。勿不存心。且天子有敕,弥须勉励。"最于是始受家业,十许年中,略尽其妙。 每有人告请,效验甚多。

隋文帝践极,除太子门大夫。以父忧去官,哀毁骨立。既免丧,袭爵北绛郡公, 复为太子门大夫。俄转蜀王秀友。秀镇益州,迁秀府司马。及平陈,察至,最自以 非嫡,让封于察,隋文帝许之。秀后阴有异谋,隋文帝令公卿穷其事。开府庆整、 郝玮等并推过于秀。最独曰:"凡有不法,皆最所为,王实不知也。"榜讯数百, 卒无异辞,竟坐诛。论者义之。撰《梁后略》十卷,行于世。

褚该,字孝通,河南阳翟人也。父义昌,梁鄱阳王中记室。该幼而谨厚,尤善 医术。仕梁,历武陵王府参军,随府西上,后与萧捴同归周。自许奭死后,该稍为 时人所重,宾客迎候,亚于姚僧垣。天和初,位县伯下大夫,进授车骑大将军、仪 同三司。该性淹和,不自矜尚,但有请之者,皆为尽其艺术。时论称其长者。后以 疾卒。子则,亦传其家业。

许智藏,高阳人也。祖道幼,常以母疾,遂览医方,因而究极,时号名医。诫 诸子曰:"为人子者,尝膳视药,不知方术,岂谓孝乎。"由是,遂世相传授。仕 梁,位员外散骑侍郎。父景,武陵王谘议参军。智藏少以医术自达,仕陈,为散骑 常侍。陈灭,隋文帝以为员外散骑侍郎,使诣扬州。会秦王俊有疾,上驰召之。俊 夜梦其亡妃崔氏泣曰:"本来相迎,如闻许智藏将至。其人若到,当必相苦,为之 奈何?"明夜,俊又梦崔氏曰:"妾得计矣,当入灵府中以避之。"及智藏至,为 俊诊脉曰:"疾已入心,即当发痫,不可救也。"果如言,俊数日而薨。上奇其妙, 赍物百段。炀帝即位,智藏时致仕。帝每有苦,辄令中使就宅询访,或以辇迎入殿, 扶登御床。智藏为方奏之,用无不效。卒于家,年八十。

宗人许澄,亦以医术显。澄父奭,仕梁,为中军长史,随柳仲礼入长安,与姚 僧垣齐名,拜上仪同三司。澄有学识,传父业,尤尽其妙。历位尚药典御、谏议大 夫,封贺川县伯。父子俱以艺术名重于周隋二代,史失其事,故附云。

万宝常,不知何许人也。父大通,从梁将王琳归齐,后谋还江南,事泄伏诛。 由是宝常被配为乐户,因妙达钟律,遍工八音。与人方食,论及声调。时无乐器, 宝常因取前食器及杂物,以箸扣之,品其高下,宫商毕备,谐于丝竹,大为时人所 赏。然历周、隋,俱不得调。

开皇初,沛国公郑译等定乐,初为黄钟调。宝常虽为伶人,译等每召与议,然 言多不用。后译乐成,奏之。上召宝常,问其可不。宝常曰:"此亡国之音,岂陛 下所宜闻!"上不悦。宝常因极言乐声哀怨淫放,非雅正之音,请以水尺为律,以 调乐器,其声率下郑译调二律。并撰《乐谱》六十四卷。且论八音旋相为宫法,改 弦移柱之变,为八十四调,一百四十律,变化终于一千八百声。时以《周礼》有旋 宫之义,自汉已来,知音不能通,见宝常特创其事,皆哂之。至是,试令为之,应 手成曲,无所疑滞,见者莫不嗟异。于是损益乐器,不可胜纪。其声雅淡,不为时 人所好。太常善声者,多排毁之。又太子洗马苏夔以钟律自命,尤忌宝常。夔父威 方用事,凡言乐者附之而短宝常。数诣公卿怨望,苏威因诘宝常所为,何所传受。 有一沙门谓宝常曰:"上雅好符瑞,有言征祥者,上皆悦之。先生当言徒胡僧受学, 云是佛家菩萨所传音律,则上必悦。先生当言,所为可以行矣。"宝常遂如其言以 答威。威怒曰:"胡僧所传,乃四夷之乐,非中国宜行。"其事竟寝。宝常听太常 所奏乐,泫然泣曰:"乐声淫厉而哀,天下不久将尽。"时四海全盛,闻言者皆谓 不然。大业之末,其言卒验。

宝常贫而无子,其妻因其卧疾,遂窃其资物而逃,宝常竟饿死。将死,取其所 著书焚之,曰:"何用此为?"见者于火中探得数卷,见行于世。

开皇中,郑译、何妥、卢贲、苏夔、萧吉并讨论坟籍,撰著乐书,皆为当时所 用,至于天然识乐,不及宝常远矣。安马驹、曹妙达、王长通、郭令乐等能造曲, 为一时之妙,又习郑声,而宝常所为,皆归于雅。此辈虽公议不附宝常,然皆心服, 谓以为神。时乐人王令言亦妙达音律。大业末,炀帝将幸江都,令言之子尝于户外 弹胡琵琶,作翻调《安公子曲》,令言时卧室中,闻之惊起,曰:"变!变!"急 呼其子曰:"此曲兴自早晚?"其子曰:"顷来有之。"令言遂歔欷流涕,谓其子 曰:"汝慎无从行,帝必不反。"子问其故,令言曰:"此曲宫声往而不反。宫, 君也,吾所以知之。"帝竟被弑于江都。

蒋少游,乐安博昌人也。魏慕容白曜之平东阳,见俘,入于平城,充平齐户。 后配云中为兵。性机巧,颇能画刻,有文思,吟咏之际,时有短篇。遂留寄平城, 以佣写书为业,而名犹在镇。后被召为中书写书生,与高聪俱依高允。允并荐之, 与聪俱补中书博士。自在中书,恆庇于李冲兄弟子侄之门。始北方不悉青州蒋族, 或谓少游本非人士,又少游微,因工艺自达,是以公私人望,不至相重,唯高允、 李冲,曲为体练。孝文、文明太后尝因密宴谓百官曰:"本谓少游作师耳,高允老 公乃言其人士。"然犹骤被引命,以规矩刻缋为务,因此大蒙恩赐,而位亦不迁陟 也。

及诏尚书李冲与冯诞、游明根、高闾等议定衣冠于禁中,少游巧思,令主其事。 亦访于刘昶。二意相乖,时致诤竞,积六载乃成,始班赐百官。冠服之成,不游有 效焉。后于平城将营太庙太极殿,遣少游乘传诣洛,量准魏、晋基趾。后为散骑侍 郎,副李彪使江南。孝文修船乘,以其多有思力,除都水使者。迁兼将作大匠,仍 领水池湖泛戏舟楫之具。及华林殿诏修旧增新,改作金墉门楼,皆所措意,号为妍 美。虽有文藻,而不得申其才用。恆以剞劂绳尺,碎据匆匆,徙倚园、湖、城、殿 之侧,识者为之叹慨。而乃坦尔为己任,不告疲耻。又兼太常少卿,都水如故。卒, 赠龙骧将军、青州刺史,谥曰质。有文集十卷余。少游又为太极立模范,与董尔、 王遇等参建之,皆未成而卒。

初,文成时,郭善明甚机巧,北京宫殿,多其制作。孝文时,青州刺史侯文和 亦以巧闻,为要舟,水中立射。滑稽多智,辞说无端,尤善浅俗委巷之语,至可玩 笑。位乐陵、济南二郡太守。宣武、明帝时,豫州人柳俭、殿中将军关文备、郭安 兴并机巧。洛中制永宁寺九层佛图,安兴为匠也。

始孝文时,有范宁兒者善围棋,曾与李彪使齐。齐令江南上品王抗与宁兒,制 胜而还。又有浮阳高光宗善樗蒲。赵国李幼序、洛阳丘何奴并工握槊。此盖胡戏, 近入中国。云胡王有弟一人遇罪,将杀之,弟从狱中为此戏以上之,意言孤则易死 也。宣武以后,大盛于时。

何稠,字桂林,国子祭酒妥之兄子也。父通,善琢玉。稠年十余,遇江陵平, 随妥入长安。仕周,御饰下士。及隋文帝为丞相,召补参军,并掌细作署。开皇中, 累迁太府丞。稠博览古图,多识旧物。波斯尝献金线锦袍,组织殊丽。上命稠为之。 稠锦成,逾所献者,上甚悦。时中国久绝琉璃作,匠人无敢措意,稠以绿瓷为之, 与真不异。寻加员外散骑侍郎。

开皇末,桂州俚李光仕为乱,诏稠募讨之。师次衡岭,遣使招其渠帅,洞主莫 崇解兵降款,桂州长史王文同锁崇诣稠所。稠诈宣言曰:"州县不能绥养,非崇之 罪。"命释之,引共坐,与从者四人,为设酒食遣之。大悦,归洞不设备。稠至五 更,掩及其洞,悉发俚兵以临余贼,象州逆帅杜条辽、罗州逆帅庞靖等相断降款。 分遣建州开府梁昵讨叛夷罗寿,罗州刺史冯暄讨贼帅李大檀,并平之。承制署首领 为州县官而还,众皆悦服。有钦州刺史甯猛力帅众迎军。初,猛力欲图为逆,至是 惶惧,请身入朝。稠以其疾笃,示无猜贰,放还州,与约八九月诣京师相见。稠还 奏状,上意不怿。其年十月,猛力卒,上谓稠曰:"汝前不将猛力来,今竟死矣。" 稠曰:"猛力共臣约,假令身死,当遣子入侍。越人性直,其子必来。"初,猛力 临终,诫其子长真曰:"我与大使期,不可失信于国士,汝葬我讫,即宜上路。" 长真如言入朝。上大悦曰:"何稠著信蛮夷,乃至于此!"以勋授开府。

仁寿初,文献皇后崩,稠与宇文恺参典山陵制度。稠性少言,善候上旨,由是 渐见亲昵。上疾笃,谓稠曰:"汝既曾葬皇后,今我方死,亦宜好安置。嘱此何益? 但不能忘怀耳。魂而有知,当相见于地下。"上因揽太子颈曰:"何稠用心,我后 事动静当共平章。"

大业初,炀帝将幸扬州,敕稠讨阅图籍,造舆服羽仪,送至江都。其日,拜太 府少卿。稠于是营黄麾三万六千人仗,及车舆辇辂、皇后卤簿、百官仪服,依期而 就,送于江都。所役工十万余人,用金银钱物巨亿计。帝使兵部侍郎胡雅、选部郎 薛迈等勾覆,数年方竟,毫厘无舛。

稠参会今古,多所改创。魏、晋以以来,皮弁有缨而无笄导。稠曰:"此古田 猎服也,今服以入朝,宜变其制。"故弁施象牙簪导,自稠始也。又从省之服,初 无佩绶。稠曰:"此乃晦朔小朝之服,安有人臣谒帝,而除去印绶,兼无佩玉之节 乎?"乃加兽头小绶及佩一只。旧制,五辂于辕上起箱,天子与参乘同在箱内。稠 曰:"君臣同所,过为相逼。"乃广为盘舆,别构栏楯,侍臣立于其中。于内复起 须弥平坐,天子独居其上。自余麾幢文物,增损极多。帝复令稠造戎车万乘,钩陈 八百连。帝善之,以稠守太府卿,后兼领少府监。

辽东之役,摄左屯卫将军,领御营弩手三万人。时工部尚书宇文恺造辽水桥不 成,师未得济,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因而遇害。帝遣稠造桥,二日而就。初,稠制 行殿及六合城,至是,帝于辽左与贼相对,夜中施之。其城,周回八里,城及女垣 合高十仞,上布甲士,立仗建旗,四隅置阙,面列一观,观下三门,比明而毕。高 丽望见,谓若神功。稍加至右光禄大夫。从幸江都,遇宇文化及乱,以为工部尚书。 及败,陷于窦建德,复为工部尚书、舒国公。建德败,归于大唐,授少府监,卒。

又齐时有河间刘龙者,性强明,有巧思。齐后主令修三雀台称旨,因而历职通 显。及隋文帝践阼,大见亲委,位右卫将军,兼将作大匠。迁都之始,与高颎参掌 制度,世号为能。

大业中,有南郡公黄亘及弟兗,俱巧思绝人,炀帝每令其兄弟亘少府将作。于 时改创多务,亘、兗每参典其事。凡有所为,何稠先令亘、兗立样,当时工人莫有 所损益。亘,位朝散大夫;兗,散骑侍郎。

论曰:阴阳卜祝之事,圣哲之教存焉,虽不可以专,亦不可得而废也。徇于是 者不能无非,厚于利者必有其害。《诗》、《书》、《礼》、《乐》所失也浅,故 先王重其德;方术伎巧所失也深,故往哲轻其艺。夫能通方术而不诡于俗;习伎巧 而必蹈于礼者,几于大雅君子。故昔之通贤,所以戒乎妄作。晁崇、张深、殷绍、 王早、耿玄、刘灵助、李顺兴、檀特师、由吾道荣、颜恶头、王春、信都芳、宋景 业、许遵、吴遵世、赵辅和、皇甫玉、解法选、魏宁、綦母怀文、张子信、陆法和、 蒋升、强练、庾季才、卢太翼、耿询、来和、萧吉、杨伯丑、临孝恭、刘祐、张胄 玄等,皆魏来术艺之士也。观其占候卜筮,推步盈虚,通幽洞微,近知鬼神之情状, 其间有不涉用于龟筴,而究人事之吉凶,如顺兴、檀特之徒,法和、强练之辈,将 别禀数术,讵可以智识知?及江陵失守,前巧尽弃,还吴无路,入周不可,因归事 齐,厚蒙荣遇。虽窃之以叨滥,而守之以清虚,生灵所资,嗜欲咸遣,斯亦得道家 之致矣。信都芳所明解者,乃是经国之用乎?周澹、李脩、徐謇、謇兄孙之才、王 显、马嗣明、姚僧垣、褚该、许智藏方药特妙,各一时之美也。而僧垣诊候精审, 名冠一代,其所全济,固亦多焉。而弘兹义方,皆为令器,故能享眉寿,縻好爵。 老聃云"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于是信矣!许氏之运针石,百载可称。宝常声律 之奇,足以追踪牙、旷,各一时之妙也。蒋、何以剞劂见知,没其学思,艺成为下, 其近是乎?

周时,有乐茂雅以阴阳显,史元华以相术称,并所阙也。


分类:正史 书名:北史 作者:李延寿
《北史》李延寿著|列传第八十 恩幸|正史

《北史》列传第八十 恩幸


王睿 王仲兴寇猛 赵修 茹皓 赵邕 侯刚 徐纥 宗爱 仇洛齐段霸

王琚 赵默 孙小 张宗之 剧鹏 张祐 抱嶷 王遇 苻承祖 王质李坚 秦松 白整 刘腾 贾粲 杨范 成轨 王温 孟栾 平季 封津 刘思逸 张景嵩 毛暢 郭秀 和士开 穆提婆 高阿那肱 韩凤 齐诸 宦者

夫令色巧言,矫情饰貌,邀眄睐之利,射咳唾之私,乃苟进之常道也。况乃亲 由亵狎,恩生趋走,便僻俯仰,当宠擅权。斯乃夏桀、殷纣所以丧两代,石显、张 让所以翦二京焉。

魏世王睿幸于太和之初,郑俨宠于孝昌之季,宗爱之弑帝害王,刘腾之废后戮 相,此盖其甚者尔。其间盗宫卖爵,污辱宫闱者多矣,亦何可枚举哉?斯乃王者所 宜深诫。而齐末又有甚焉。乃自书契以降,未之有也。若乃心利锥刀,居台鼎之任; 智昏菽麦,当机衡之重。亦有西域丑胡,龟兹杂伎,封王开府,接武比肩。非直独 守幸臣,且复多干朝政。赐予之费,帑藏以虚;杼柚之资,剥掠将尽。齐运短促, 固其宜哉!神武、文襄,情存庶政,文武任寄,多贞干之臣,唯郭秀小人,有累明 德。天保五年之后,虽罔念作狂,所幸有通州刺史梁伯和、陆芃兒之徒,唯左右驱 驰,内外亵狎,其朝廷之事,一不与闻,故不入此传。大宁之后,奸佞浸繁,盛业 鸿基,以之颠覆,生灵厄夫左衽,非不幸也!

《魏书》有《恩幸传》及《阉官传》,《齐书》有《佞幸传》。今用比次,以 为《恩幸》篇云。旧书郑俨在《恩幸》中,今从例附其家传,其余并编于此。其宦 者之徒,尤是亡齐之一物,丑声秽迹,千端万绪,其事阙而不书,乃略存姓名,附 之此传之末。其帝家诸奴及胡人乐工叨窃贵幸者,亦附出焉。

王睿,字洛诚,自云太原晋阳人也。六世祖横,张轨参军。晋乱,子孙因居于 武威姑臧。父桥,字法生,解天文卜筮。凉州平,入京。家贫,以术自给,历位终 于侍御中散。天安初,卒,赠平远将军、凉州刺史、显美侯,谥曰敬。睿少传父业, 而姿貌伟丽,景穆之在东宫,见而奇之。兴安初,擢为太卜中散,稍迁为令,领太 史。承明元年,文明太后临朝,睿因缘见幸。超迁给事中。俄为散骑常侍、侍令, 领太史。承明元年,文明太后临朝,睿因缘见幸,超迁给事中。俄为散骑常侍、侍 中、吏部尚书,赐爵太原公。于是内参机密,外豫政事,爱宠日隆,朝士慑惮焉。 太和二年,孝文及文明太后率百僚与诸方客临兽圈,有猛兽逸,登门阁道,几至御 坐。左右侍卫皆惊靡,睿独执戟御之,猛兽乃退。故亲任转重。三年春,诏睿与东 阳王丕同入八议,永受复除。四年,迁尚书令,进爵中山王,加镇东大将军,置王 官二十二人,中书侍郎郑羲为傅,郎中令以下,皆当时名士。又拜睿妻丁氏为妃。 及沙门法秀谋逆事发,多所牵引。睿曰:"与杀不辜,宁赦有罪,宜枭斩首恶,余 从原赦,不亦善乎!"考文从之,得免者千余人。

睿出入帷幄,太后密赐珍玩缯彩,人莫能知。率常以夜帷载阉官防致,前后钜 万,不可胜数。加以田园、奴婢、牛马杂畜,并尽良美。大臣及左右因是以受赉赐, 外示不私,所费又以万计。及疾病、孝文、太后每亲视疾,侍官省问,相望于道。 及疾笃,上疏陈刑政之宜。寻薨,孝文、文明太后亲临哀恸。赐温明秘器,宕昌公 王遇监护丧事。赠卫大将军、太宰、并州牧,谥曰宣王。内侍长董丑奴营坟墓。将 葬于城东,孝文登城楼以望之。京都文士为作哀诗及诔者百余人。乃立睿祀于都南 二十里大道右,起庙,以时祭荐,并立碑铭,置守祀五家。又诏褒扬睿,图其捍猛 兽状于诸殿,令高允为之赞。京邑士女,谄称睿美,造新声而弦歌之,名曰《中山 王》。诏班乐府,合乐奏之。

初,睿女妻李冲兄子蕤,次女以适赵国李恢子华。女之将行,先入宫中,其礼 略如公主、王女之仪。太后亲御太华殿,寝其女于帐中,睿与张祐侍坐。睿所亲及 两李家丈夫、妇人列于东西廊。及女子登车,太后送过中路。时人窃谓天子、太后 嫁女。睿之葬也,假亲姻义旧衰绖缟冠送丧者千余人,皆举声恸泣,以要荣利,时 谓之义孝。

睿既贵,乃言家本太原晋阳,遂移属焉。故其兄弟封爵,多以并州郡县。薨后, 重赠睿父桥侍中、征西将军、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武威王,谥曰定。追策睿母 贾氏为妃,立碑于墓左。父子并葬城东,相去里余。迁洛后,更徙葬太原晋阳故地。

子袭,字元孙。睿薨,孝文诏袭代领都曹,为尚书令,领吏部曹。后袭王爵, 例降为公。太后崩后,袭礼遇稍薄,不复关与时事。后出为并州刺史。舆驾诣洛, 路幸其州,人庶多为立铭,置于大路,虚相称美。或云袭所教也,尚书奏免其官, 诏唯降号二等。卒,赠豫州刺史,谥曰质。

袭弟椿,字元寿。正始中,拜太原太守,坐事免。椿僮仆千余,园宅华广,声 伎自适,无乏于时。或有权椿仕者,椿笑而不答。雅有巧思,凡所营制,可为后法。 由是正光中元叉将营明堂、辟雍,俗征为将作大匠,椿闻而固辞。孝昌中,尔硃荣 以汾州胡逆,表椿慰劳汾胡。汾胡与椿比州,服其声望,所至降下。事宁,授太原 太守。以预立庄帝功,封辽阳县子,寻转封真定县。永熙中,除瀛州刺史。时有风 雹之变,诏书广访谠言,椿乃上疏言政事之宜。椿性严察,下不容奸,所在吏人畏 之重足。天平末,更满还乡。初,椿于宅构起事,极为高壮。时人忽云:"此乃 太原王宅,岂是王太原宅?"椿往为本郡,世皆呼为王太原。未几,尔硃荣居椿之 宅,荣封太原王焉。到于齐神武之居晋阳,霸朝所在,人士辐凑。椿礼敬亲知,多 所拯接。后以老病辞疾,客居赵郡之西鲤鱼祠山。卒,赠尚书左仆射、太尉公、冀 州刺史,谥曰文恭。及葬,齐神武亲自吊送。

椿妻巨鹿魏悦次女,明达有远操,多识往行前言。随夫在华州,兄子建在洛遇 患,闻而驰赴,肤容亏损,亲类叹尚之。尔硃荣妻乡郡长公主深所礼敬。永安中, 诏以为南和县君。内足于财,不以华饰为意。抚兄子收,情同己子。存拯亲类,所 在周给。椿名位终始,魏有力焉。卒,赠巨鹿郡君。椿无子,以兄孙叔明为后。

王仲兴,赵郡南栾人也。父天德,起自细微,至殿中尚书。仲兴幼而端谨,以 父任,早给事左右,累迁越骑校尉。孝文在马圈,自不豫、大渐迄于崩,仲兴颇预 侍护。宣武即位,转左中郎将。及帝亲政,与赵脩并见宠任,迁光禄大夫,领武卫 将军。虽与脩并,而畏慎自退,不若脩倨傲无礼。咸阳王禧之出奔也,当时上下微 为震骇,帝遣仲兴先驰入金墉安慰。后与领军于劲参机要,因自回马圈侍疾及入金 墉功,遂封上党郡开国公。自拜武卫及受封日,车驾每临飨其宅。宣武游幸,仲兴 常侍,不离左右,外事得径以闻,百僚亦耸体而承望焉。兄可久,以仲兴故,自散 爵为征虏府长史,带彭城太守。仲兴世居赵郡,自以寒微,云旧出京兆霸城,故为 雍州大中正。尚书后以仲兴赏报过优,北海王详尝以面启,奏请降减,事久不决。 可久在徐州,恃仲兴宠势,轻侮司马梁郡太守李长寿,乃令僮仆邀殴长寿,遂折其 胁。州以表闻,北海王详因百僚朝集,厉色大言曰:"徐州名籓,先帝所重,朝廷 云何简用上佐,遂至此纷纭,以彻荒外,岂不为国丑辱!"仲兴是后渐疏。宣武乃 下诏夺其封邑。后卒于并州刺史。

宣武时,又有上谷寇猛,少以姿干充武贲,稍迁至武卫将军。出入禁中,无所 拘忌。自以上谷寇氏,得补燕州大中正,而不能甄别士庶也。卒,赠燕州刺史。

赵修,字景业,赵郡房子人也。父谧,阳武令。修本给事东宫,为白衣左右, 颇有膂力。宣武践阼,爱遇日隆。然天性暗塞,不亲书疏。宣武亲政,旬月间频有 转授。每受除设宴,帝幸其宅,诸王公百僚悉从,帝亲见其母。

修能剧饮,至于逼劝觞爵,虽北海王详、广阳王嘉等皆亦不免,必致困乱。每 适郊庙,修常骖陪,出入华林,恆乘马至禁内。咸阳王禧诛,其家财货多赐高肇及 脩。修之葬父,百官自王公已下,无不吊祭,酒犊祭奠之具,填塞门街,。于京师 为制碑铭、石兽、石柱,皆发人车牛,传致本县,财用之费,悉自公家。凶吉车乘 将百两,道路供给,皆出于官。时将马射,宣武留修过之,帝如射宫,又骖乘,辂 车旒竿触东门折。脩恐不逮葬日,驿赴窆期。左右求从及特遣者数十人,修道路嬉 戏,殆无戚容,或与宾客奸掠妇女裸观,从者噂沓喧哗,诟詈无节,莫不畏而恶 之。是年,又为修广增宅舍,多所并兼,洞门高堂,房庑周博,崇丽拟于诸王。其 四面邻居,赂入其地者侯天盛兄弟,越次出补长史大郡。

修起自贱伍,暴致富贵,奢傲无礼,物情所疾,困其在外,左右或讽纠其罪。 自其葬父还也,旧宠小薄。初,王显附修,后因忿阋,密伺其过,列修葬父时,路 中淫乱不轨。又云与长安人赵僧[A181]谋匿玉印事。高肇、甄琛等构成其罪,乃密 以闻。始琛及李凭等曲事修,无所不至,惧相连及,乃争共纠扌适。遂有诏按其罪 恶,鞭之一百,徒敦煌为兵。其家宅作徒,即仰停罢,所亲在内者,悉令出禁。是 日,修诣领军于劲第,与之樗蒱。筹未及毕,羽林数人,相续而至,称诏呼之。脩 惊起,随出。路中执引脩马诣领军府。琛与显监决其罪,先具问事有力者五人,更 迭鞭之,占令必死。旨决百靴,其实三百。修素肥壮,腰腹博硕,堪忍楚毒,了不 转动。鞭讫,即召驿马,促之令发。出城西门,不自胜举,缚置鞍中,急驱驰之, 其母妻追随,不得与语,行八十里乃死。

初,于后之入,修之力也。修死后,领军于劲犹追感旧意,经恤其家。自余朝 士昔相宗承者,悉弃绝之,以示己之疏远焉。

茹皓,字禽奇,旧吴人也。父谦之,本名要,随宋巴陵王休若为将,至彭城, 遂寓居淮阳上党。皓年十五六,为县金曹吏。南徐州刺史沈陵见而善之,自随入洛, 举充孝文白衣左右。宣武践阼,皓侍直禁中,稍被宠接。宣武尝拜山陵,路中欲引 与同车,黄门侍郎元匡切谏乃止。乃帝亲政,皓眷赉日隆。时赵脩亦被幸,妒之, 求出皓。皓亦虑见危祸,不乐内官,遂超授濮阳太守,其父因皓,讼理旧勋,先除 兗州阳平太守,赐以子爵。父子剖符名邦,郡境相接。皓忻于去内,不以疏外为戚。 及赵脩等败,竟获全。虽起微细,为守乃清简寡事。后授左中郎将,领直阁,宠待 如前。皓既宦达,自云本出雁门,雁门人谄附者,乃因荐皓于司徒,请为肆州大中 正,诏特依许。迁骁骑将军,领华林诸作。皓性微工巧,多所兴立,为山于天泉池 西,采掘北芒及南山佳石,徙竹汝、颍,罗莳其间。经构楼观,列于上下,树草栽 木,颇有野致。帝心悦之,以时临幸。

皓贵宠日升,关豫政事,太傅、北海王详以下,咸祗惮之。皓娶仆射高肇从妹, 于帝为从母,迎纳之日,详亲诣之,礼以马物,皓又为弟聘安丰王延明妹,延明耻 非旧流,不许。详劝之云:"欲觅官职,如何不与茹皓婚姻也?"延明乃从焉。皓 颇敏慧,折节下人,潜自经营,阴有纳受,货产盈积,起宅宫西,朝贵弗及。时帝 虽亲万务,皓率常居内,留宿不还,传可门下奏事。未几,转光禄少卿。意殊不已, 方欲陈马圈从先帝劳,更希荣举。

初,脩、皓之宠,北海王详皆附之。又直阁刘胄本为详荐,常感恩。高肇素嫉 诸王,常规陷害,既知详与皓等交关相昵,乃构之,云皓等将有异谋。宣武乃召中 尉崔亮,令奏皓、胄、常季贤、陈扫静四人擅势纳贿及私乱诸事。即日执皓等,皆 诣南台,翌日,奏处杀之。皓妻被发出堂,哭而迎皓。皓径入哭别,食椒而死。

胄字元孙,后位直阁将军。

季贤起于主马,宣武初好骑乘,因是获宠。位司药丞,仍主厩闲。

扫静、徐义恭,并彭城旧营人。扫静能为宣武典栉梳,义恭善执衣服,并以巧 便,旦夕居中,爱幸相侔,官叙不异。二人皆承皓,皓亦接眷。而扫静偏为亲密, 与皓常在左右,略不归休。皓败,扫静亦死于家。义恭小心谨慎,皓等死后,弥见 幸信。宣武不豫,义恭昼夜扶抱,崩于怀中。义恭谄附元叉,叉有淫宴,多在其宅。 位终左光禄大夫。

赵邕,字令和,自云南阳人也。洁白美髭眉。司空李冲之贵宠也。邕以少年端 谨,出入其家,颇给桉磨奔走之役。冲令与诸子游处,人有束带谒冲者,时托之以 自通。太和中,给事左右,至殿中监。宣武即位及亲政,犹居本任。微与赵脩结为 宗援,然亦不甚相附也。邕父怡,以邕宠,召拜太常少卿,寻为荆州大中正,出为 荆州刺史。怡乃致其母丧,葬于宛城之南,赵氏旧墟。后拜金紫光禄大夫,卒,赠 相州刺史。宣武每出入郊庙,脩恆以常侍兼侍中陪乘,而邕兼奉车都尉,执辔同载。 时人窃论,号为二赵。以赵出南阳,徙属荆州。邕转给事中,南阳中正。以父为荆 州大中正,罢。宣武崩,邕兼给事黄门。后为幽州刺史,贪与范阳卢氏为婚,女父 早亡,其叔许之,而母不从。母北平阳氏,携女至家藏避,规免。邕乃考掠阳叔, 遂至于死。阳氏诉冤,邕坐处死。会赦,免。孝昌初,卒。

侯刚,字乾之,河南洛阳人也。其先代人,本出寒微。少以善于鼎俎,得进膳 出入,积官至尝食典御。宣武以其质直,赐名刚焉。稍迁左中郎将,领刀剑左右, 后领太子中庶子。宣武崩,刚与侍中崔光迎明帝于东宫,寻除卫尉卿,封武阳县侯。 俄为侍中、抚军将军、恆州大中正,进爵为公。熙平中,侍中游肇出为相州,刚言 于灵太后曰:"昔高氏擅权,游肇抗衡不屈,而出牧一籓,未尽其美。宜还引入, 以辅圣主。"太后善之。

刚宠任既隆,江阳王继、尚书长孙承业皆以女妻其子。司空、任城王澄以其起 由膳宰,颇窃侮之云:"此近为我举食。"然公坐对集,敬遇不亏。后刚坐掠杀试 射羽林,为御史中尉元匡所弹,处刚大辟。尚书令、任城王澄为之言于灵太后,令 削封三百户,解尝食典御。刚于是颇为失意。刚自太和进食,遂为典御,历两都、 三帝、二太后,将三十年,至此始解。御史中尉元匡之废也,刚为太傅、清河王怿 所举,除车骑将军,领御史中尉。及领军元叉执政,刚长子,叉之妹夫,乃引刚为 侍中、左卫将军,还领尝食典御,以为枝援。复令御史中尉。刚启军旅稍兴,国用 不足,求以己邑俸粟,赈给征人,比至军下。明帝许之。

孝昌元年,除领军。初,元叉之解领军,灵太后以叉腹心尚多,恐难卒制,故 权以刚代之,示安其意。寻出为冀州刺史。刚在道,诏暴其朋党元叉,逼胁内外, 降为征虏将军,余悉削黜。终于家。永安中,赠司徒公。刚以上谷先有侯氏,于是 始家焉。

徐纥字,武伯,乐安博昌人也。家世寒微。纥少好学,颇以文词见称。宣武初, 自主书除中书舍人。谄附赵脩,脩诛,坐徙枹罕。虽在徒役,志气不挠。故事,捉 逃役流兵五人者,听免,纥以此得还。久之,复除中书舍人。太傅、清河王怿以文 翰待之。及元叉害怿,出为雁门太守,称母老解郡。寻饰貌事叉,大得叉意。

灵太后反政,以纥曾为怿所顾待,复自母忧中起为中书舍人。曲事郑俨,是以 特被信任,俄迁给事黄门侍郎,仍领舍人,总摄中书、门下事,军国诏命,莫不由 之。时有急速,令数吏执笔,或行或卧,人别占之,造次俱成,不失事理,虽无雅 才,咸得济用。时黄门侍郎太原王遵业、琅邪王诵,并称文学,亦不免为纥执笔, 承其指授。纥机辩有智数,当公断决,终日不以为劳。长直禁中,略无休息。时复 与沙门讲论,或分宵达曙,而心力无怠,道俗叹服之。然性浮动,慕权利,外似謇 正,内实谄谀。时豪胜己,必相陵驾;书生贫士,矫意礼之。其诡态若此,有识鄙 焉。纥既处腹心,参断机密,势倾一时,远近填凑。与郑俨、李神轨宠任相亚,时 称徐、郑焉。然无经国大体,好行小数,说灵太后以铁券间尔硃荣左右。荣知,深 以为憾,启求诛之。荣将入洛,既克河梁,纥矫诏夜开殿中,取骅骝御马十余疋, 东走兗州。羊侃时为太山太守,纥往投之,说侃令举兵。侃从之,遂聚兵反,共纥 围兗州。孝庄初,遣侍中于晖为行台,与齐神武讨之。纥虑不免,说侃请乞师于梁, 侃信之,遂奔梁。文笔驳论十卷,多有遗落,时或存于世焉。

宗爱不知其所由来,以罪为阉人,历碎职至中常侍。正平元年元正,太武大会 于江上,班赏群臣,以爱为秦郡公。景穆之监国也,每事精察,爱天性险暴,行多 非法,景穆每衔之。给事中侯道盛、侍郎任平城等任事东宫,微为权势,太武颇闻 之。二人与爱并不睦,爱惧道盛等案其事,遂构告其罪,诏斩道盛等于都街。时太 武震怒,景穆遂以忧薨。

是后,太武追悼不已,爱惧诛,遂谋逆。二年春,太武暴崩,爱所为也。尚书 左仆射兰延、侍中吴兴公和疋、侍中太原公薛提等秘不发丧。延、疋二人议,以文 成冲幼、欲立长君,徵秦王翰,置之秘室。提以文成有世嫡之重,不可废所宜立而 更求君。延等犹豫未决。爱知其谋。始爱负罪于东宫,而与吴王余素协,乃密迎余, 自中宫便门入,矫皇后令徵延等。延等以爱素贱,弗之疑,皆随之入。爱先使阉竖 三十人持仗于宫内,及延等入,以次收缚,斩于殿堂。执秦王翰,杀之于永巷,而 立余。余以爱为大司马、大将军、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领中秘书,封冯翊王。

分既立余,位居元辅,录三省,兼总戎禁,坐召公卿,权恣日甚,内外惮之。 群情咸以为爱必有赵高、阎乐之祸,余疑之,遂谋夺其权。爱愤怒,使小黄门贾周 等夜杀余。文成立,诛爱、周等,皆具五刑,夷三族。

仇洛齐,中山人也,本姓侯氏。外祖父仇款,始出冯翊重泉,款仕石季龙末, 徙鄴南枋头。仕慕容为乌丸护军、长水校尉。生二子,长曰嵩,小曰腾。嵩仕慕 容垂,迁居中山,位殿中侍御史。嵩有二子,长曰广,小曰盆。嵩妹子洛齐,生而 非男,嵩养为子,因为仇姓。初,嵩长女有姿色,充冉闵妇。闵破,入慕容俊,又 转赐卢豚,生子鲁元。鲁元有宠于太武,而知外祖嵩已死,唯有三舅,每言于帝。 帝为访其舅。时东方罕有仕者,广、盆皆不乐入平城。洛齐独请行曰:"我养子, 兼人道不全,当为兄弟试祸福也。"乃乘驴赴京。鲁元候知将至,结从者百余骑, 迎于桑乾河,见而下拜,从者亦同致敬。入言于太武。太武问其才用所宜,鲁元曰: "臣舅不幸,生为阉人,唯合与陛下守宫闱耳。"而不言其养子。帝矜焉,引见叙 用,赐爵文安子,稍迁给事黄门侍郎。

魏初,禁网疏阔,人户隐匿,漏脱者多。东州既平,绫罗户人乐葵,因是请采 漏户,供为纶绵,自后逃户占为绫罗縠者非一。于是杂营户帅遍于天下,不属守 宰,发赋轻易,人多私附,户口错乱,不可捡括。洛齐奏议罢之,一属郡县。从征 平凉,以功超迁散骑常侍。又加中书令,进爵零陵公,拜侍中、冀州刺史、内都大 官。卒,谥曰康。养子俨,袭爵。

太武时,又有段霸,以谨敏见知。历中常侍、殿中尚书、定州刺史。

王琚,高平人也。自云本太原人,高祖始,晋豫州刺史。琚以秦常中被刑,入 宫禁。小心守节,久乃见叙用,稍迁礼部尚书,赐爵广平公。孝文以琚历奉前朝, 志存公正,授散骑常侍。后历位冀州刺史,假广平王,进爵高平王。孝文、文明太 后东巡冀州,亲幸其家。还京,以其年老,拜散骑常侍,养老于家,前后赐以车马、 衣物,不可称计。又降爵为公。扶老自平城从迁洛邑。常饮牛乳,色如处子。卒年 九十,赠冀州刺史,谥靖公。

赵默,字文静,初名海,本凉州隶户。自云,其先河内温人也,五世祖术,晋 末为西夷校尉,因居酒泉安弥县。海生而凉州平,没入而为阉人,因改名默。有容 貌,恭谨小心,赐爵睢阳侯,累迁选部尚书。能自谨励,当官任举,颇得其人,加 侍中,进爵河内公。献文将传位京兆王子推,访诸群臣,百官唯唯,莫敢先言,唯 源贺等辞义正直,不肯奉诏。献文怒,变色,复以问默。默对曰:"臣以死奉戴皇 太子。"献文默然良久,遂传位孝文。孝文立,得幸两宫,禄赐优厚。时尚书李 亦有宠于献文,与默对绾选部。奏中书侍郎崔鉴为东徐州,北部主书郎公孙处显 为荆州,选部监公孙蘧为幽州,皆曰有能,实有私焉。默疾其亏乱选体,遂争于殿 庭曰:"以功授官,因爵与禄,国之常典。中书侍郎、尚书主书郎、诸曹监,勋能 俱立,不过列郡。今皆以为州,臣实为惑。"于是默与遂为深隙。竟列默为 监藏。因黜为门士。默废寝忘食,规报前怨。逾年,还入为侍御、散骑常侍、侍中、 尚书左仆射,复兼选部如昔。及将获罪,默因抅成以诛之,然后食甘寝安,志于 职事。出为仪同三司、定州刺史,进爵为王。克己清俭,事济公私。后薨于冀州刺 史,追赠司空,谥曰康。

孙小,字茂翘,咸阳石安人也。父瓚,姚泓安定护军,为赫连屈丐所杀,小没 入宫刑。会魏平统万,遂徙平城。内侍东宫,以聪识有智略称。未几,转四台中散。 太武幸瓜步,虑有北寇之虞,赐爵泥阳子,除留台将军。车驾还都,乃请父瓚赠谥, 求更改葬。诏赠秦州刺史、石安县子,谥曰戴。小后拜并州刺史,进爵中都侯。州 内四郡百余人,诣阙颂其政化。后迁冀州刺史,声称微少于前。然所在清约,当时 牧伯,无能及也。性颇忍酷,所养子息,驱逐鞭挞,视如仇雠。小之为并州,以郭 祚为主簿。重祚文才,兼任以书记,时人多之。

张宗之,字益宗,河南巩人也。家世寒微。父孟舒,晋将刘裕西征,板假洛阳 令。初、缑氏宗文邕谋反,胁孟舒等事晋。孟舒败,走免。宗之被执入京,腐刑。 以忠厚谨慎,擢为侍御中散,赐爵巩县侯。历仪曹、库部二曹尚书,领中秘书,进 爵彭城公,后例降为侯。卒于冀州刺史,赠怀州刺史,谥曰敬。

始宗之纳南来殷孝祖妻萧氏,宋仪同三司思话弟思度女也,多悉妇人仪饰故事。 太和中,初制六宫服章,萧被命在内,豫见访采,数蒙赐赉云。

剧鹏,高阳人也。粗览经史,闲晓吏事。与王质等俱充宦官,性通率,不以阍 阉为耻。孝文迁洛,常为宫官任事。幽后之惑薛菩萨也,鹏密谏止之,不从,遂发 愤卒。

张祐,字安福,安定石唐人也。父成,扶风太守,太武末,坐事诛。祐充腐刑, 积劳至曹监、中给事。文明太后临朝,中官用事,祐宠幸冠诸阉,官特迁、尚书, 进爵陇东公,仍绾内藏曹。未几监都曹,加侍中,与王睿等俱入八议。太后嘉其忠 诚,为造甲第。宅成,孝文、太后亲率文武往宴会焉。拜尚书左仆射,进爵新平王, 受职于太华庭,备威仪于宫城南,观者以为荣。孝文、太后亲幸其宅,飨会百官。 祐性恭密,出入机禁二十余年,未尝有过。由是特被恩宠,岁月赏赐,家累巨万。 与王质等十七人,俱赐金券,许以不死。薨,孝文亲临之,诏鸿胪典护丧事。赠司 空,谥曰恭。葬日,车驾亲送近郊。

祐养子显明,后名庆,少历内职,有姿貌,江阳王继以女妻之。袭爵,降为陇 东公,又降为侯。

抱嶷,字道德,安定石唐人也,居于直谷。自言其先姓巳,汉灵帝时,巳 匡为安定太守。董卓时,惧诛易氏,即家焉。无得而知也。幼时,陇东人张乾王反, 家染其逆。及乾王败,父睹生逃免。嶷独与母没入内宫,受刑,遂为宦人。小心慎 密,累迁中常侍、中曹侍御尚书,赐爵安定公。自总纳言,职当机近,诸所奏议, 必致抗直。孝文、文明太后嘉之,以为殿中侍御尚书。太后既宠之,乃征其父睹生, 拜太中大夫。将还,见于皇信堂,孝文执手曰:"老人归途,几日可达?好慎行路!" 其见幸如此。睹生卒,赠秦州刺史,谥曰靖。赐黄金八十斤,缯彩及绢八百疋,以 供丧用。并别使劳尉。加嶷大长秋卿。嶷老疾,乞外禄,乃出为泾州刺史,特加右 光禄大夫。将之州,孝文饯于西郊乐阳殿,以御白羽扇赐之。十九年,以刺史从驾 南征,以老旧,每见劳问,数道称嶷之正直。命乘马出入行禁之间,与司徒冯诞同 例。军回,还州。自以故老前官,为政多守往法,不能遵用新制。侮慢土族,简于 礼接。天性酷薄,虽弟侄甥婿,略无存润。卒于州。

先以从弟老寿为后,又养太师冯熙子次兴。嶷死后,二人争立。嶷妻张氏,致 讼经年,得以熙子为后。老寿亦仍陈诉,终获绍爵,次兴还于本族。老寿凡薄,酒 色肆情。御史中尉王显奏言:"前洛州刺史阴平子石荣、积射将军抱老寿,恣荡非 轨,易室而奸,臊声布于朝野,丑音被于行路,男女三人,莫知谁子。人理所未闻, 鸟兽之不若。请以见事免官,付廷尉正罪。"诏可之。老寿死后,其旧奴婢尚六七 百人。老寿及石荣祖父皆造碑铭,就乡建立,言西方直谷出二贵人。

石荣自被劾后,遂废顿。子长宣,位南兗州刺史,与侯景反,伏法。

王遇,字庆时,本名他恶,冯翊李润镇羌也。与雷、党、不蒙俱为羌中强族。 自云其先姓王,后改为钳耳氏,宣武时,改为王焉。自晋已来,恆为渠长。遇坐事 腐刑,累迁吏部尚书,爵宕昌公。出为华州刺史,加散骑常侍。幽后之前废也,遇 颇言其过。及后进幸,孝文对李冲等申后无咎,而称遇谤议之罪,遂免遇官,夺其 爵。宣武初,为光禄大夫,复旧爵。冯氏为尼也,公私罕相供恤,遇自以尝更奉接, 往来祗谒,不替旧敬。

遇性工巧,强于部分。北都方山、灵泉道俗居宇,及文明太后陵庙,洛京东郊 马射坛殿,修广文昭太后墓园,及东西两堂,内外诸门制度,皆遇监作。虽年在耆 老,朝夕不倦。又长于人事,留意酒食之间。每逢僚旧,觞膳精丰。然竞于荣利, 趋求势门。赵脩之宠也,遇深附会,受敕为之造宅,增于本旨,笞击作人,莫不嗟 怨。卒于官。初遇之疾,太傅北海王与太妃俱往临问,视其危惙,为之泣下。其善 奉诸贵,致相悲悼如此。赠雍州刺史。

苻承祖,略阳氐人也。因事为阉人,为文明太后所宠,赐爵略阳公。历吏部尚 书,加侍中,知都曹事。初,太后以承祖居腹之心任,许以不死之诏。后承祖坐赃 应死,孝文原之,命削职禁锢在家,授悖义将军、佞浊子。月余遂死。

王质,字绍奴,高阳易人也。其家坐事,幼下蚕室。颇解书学,为中曹吏、内 典监。稍迁秘书中散,赐爵永昌子,领监御。迁为侍御给事。又领选部、监御二曹 事,进爵魏昌侯。转选部尚书。出为瀛州刺史,风化粗行,人庶畏服之;而刑政峻 刻,号为威酷。孝文颇念其忠勤宿旧,每行留大故、冯司徒亡、废冯后、陆睿、穆 泰等事,皆赐质以玺书手笔,莫不委至,同之戚贵。质皆宝掌。入为大长秋卿,卒。

李坚,字次寿,高阳易人也。文成初,坐事为阉人,稍迁中给事中,赐爵魏昌 伯。小心谨慎,常在左右,虽不及王遇、王质等,而亦见任用。宣武初,自太仆卿 出为瀛州刺史。本州之荣,同于王质。所在受纳,家产巨万。卒于光禄大夫,赠相 州刺史。

太和末,又有秦松、白整,位并长秋卿。

刘腾,字青龙,本平原城人也,徙属南兗州之谯郡。幼时坐事受刑,补小黄门, 转中黄门。孝文之在县瓠,问其中事,腾具言幽后私隐,与陈留公主所告符协,由 是进冗从仆射,仍中黄门。后与茹皓使徐、兗,采召人女。还,迁中给事。

灵太后临朝,以与于忠保护勋,除崇训太仆,加侍中,封长乐县公。拜其妻魏 氏为巨鹿郡君,每引入内,受赏赉亚于诸主外戚。所养二子,为郡守、尚书郎。腾 曾疾笃,灵太后虑或不救,迁卫将军、仪同三司。后疾瘳。腾之拜命,孝明当为临 轩,会日,大风寒甚,乃遣使持节授之。腾幼充宫役,手不解书,裁知署名而已, 而奸谋有余,善射人意。灵太后临朝,特蒙进宠,多所干托,内外碎密,栖栖不倦。 洛北永桥、太上公、太上君及城东三寺,皆主修营。

吏部尝望腾意,奏其弟为郡,带戍。人资乖越,清河王怿抑而不奏。腾以为恨, 遂与领军元叉害怿,废灵太后于宣光殿。宫门昼夜长闭,内外断绝。腾自执管籥, 明帝亦不得见,裁听传食而已。太后服膳俱废,不免饥寒。又使中常侍贾粲假言侍 明帝书,密令防察。叉以腾为司空,表里擅权,共相树置。叉为外御,腾为内防, 迭直禁闼,共裁刑赏。腾遂与崔光同受诏,乘步挽出入殿门。四年之中,生杀之威, 决於叉、腾之手。八坐九卿,旦造腾宅,参其颜色,然后方赴省府;亦有历日不能 见者。公私属请,唯在财货,舟车之利,水陆无遗,山泽之饶,所在固护,剥削六 镇,交通底市,岁入利息以巨万计。又颇役嫔御,时有征求,妇女器物,公然受纳, 逼夺邻居,广开室宇,天下咸苦之。薨于位,中官为义息衰绖者四十余人。腾之立 宅也,奉车都尉周恃为之筮,不吉,深谏止之。腾怒而不用。恃告人曰:"必困于 三月、四月之交。"至是果死。事甫成,陈尸其下。追赠太尉、冀州刺史。葬, 阉官为义服,杖绖衰缟者以百数。朝贵皆从,轩盖填塞,相属郊野。魏初以来,权 阉存亡之盛,莫及焉。

灵太后反政,追夺爵位,发其冢,散露骸骨,没入财产。后腾所养一子叛入梁, 太后大怒,悉徙腾余养于北裔,寻遣密使追杀之于汲郡。

贾粲,字季宣,酒泉人也。太和中,坐事腐刑。颇涉书记。与元叉、刘腾等同 其谋谟,进光禄勋卿。专侍明帝,与叉、腾等伺帝动静。右卫奚康生之谋杀叉也, 灵太后、明帝同升于宣光殿,左右侍臣,俱立西阶下。康生既被囚执,粲绐太后曰: "侍官怀恐不安,陛下宜亲安慰。"太后信之,适下殿,粲便扶明帝出东序,前御 显阳,还闭太后于宣光殿。粲既叉党,威福亦震于京邑。自云本出武威,魏太尉文 和之后,遂移家属焉。时武威太守韦景承粲意,以其兄绪为功曹。绪时年向七十。 未几,又以绪为西平太守。灵太后反政,欲诛粲,以叉、腾党与不一,恐惊动内外, 乃止。出粲为济州刺史。未几,遣武卫将军刁宣驰驿杀之。

杨范,字法僧,长乐广宗人也。文成时,坐事宫刑,为王琚所养,恩若父子。 累迁为中尹。灵太后临朝,为中常侍、崇训太仆,领中尝药典御,赐爵华阴子,出 为华州刺史。中官内侍贵者,灵太后皆许其方岳,以范年长,拜跪为难,故遂其请。 父子纳货,为御史所纠,遂废于家。后为崇训太仆、华州大中正,卒。

成轨,字洪义,上谷居庸人也。少以罪刑,入事宫掖。以谨厚称,为中谒者仆 射。孝文意有所欲,轨候容色,时有奏发,辄合帝心。从驾南征,专进御食。时孝 文不豫,常居禁中,昼夜无懈。延昌末,迁中常侍、尝食典御、光禄大夫,统京染 都将。孝昌二年,以勤旧封始平县伯。明帝所幸潘嫔以轨为假父,颇为中官之所敬 惮。后进爵为侯,卒于卫将军,赠雍州刺史,谥曰孝惠。

王温,字桃汤,赵郡栾城人也。父冀,高邑令,坐事诛,温与兄继叔俱充宦者, 稍迁中尝食典御、中给事,加左中郎将。宣武之崩,群官迎明帝于东宫,温于卧中 起明帝,与保母扶抱明帝,入践帝位。高阳王雍既居冢宰,虑中人朋党,出为巨鹿 太守。灵太后临朝,征为中常侍,赐爵栾城伯。累迁左光禄大夫、光禄勋卿、侍中, 进封栾城县侯。温自陈本阳平武阳人,改封武阳县侯。建义初,于河阴遇害。

孟栾,字龙兒,不知何许人也。坐事为阉人。灵太后临朝,为左中郎将、给事 中。素被病,面常黯黑。于九龙殿下暴疾,归家,甚夜亡。栾初出,灵太后闻之曰: "栾必不济,我为之忧。"乃奏其死,为之下泪曰:"其事我如此,不见我一日忻 乐时也。"赐帛三百疋、黄绢一十疋,以供丧用。七日,灵太后为设二百僧斋。

平季,字幼穆,燕国蓟人也。坐事腐刑。累迁新兴太守。明帝崩,与尔硃荣等 议立庄帝。庄帝即位,超拜肆州刺史。寻除中侍中。以参谋勋,封元城县侯。永熙 中,加骠骑大将军,卒。

封津,字丑汉,勃海蓚人也。父令德,娶常宝女。宝伏诛,令德以连坐伏法。 津受刑,给事宫掖。累迁奉车都尉、中给事中。灵太后令津侍明帝书,迁常山太守。 津少长宫闱,给事左右,善候时情,号为机悟。天平初,除开府仪同三司、怀州刺 史。元象初,复为中侍中、大长秋卿,仍开府仪同。薨,赠司徒、冀州刺史,谥曰 孝惠。

刘思逸,平原人也。以罪,少充腐刑。初为小史,累迁中侍中。武定中,与元 瑾等谋反,伏诛。

又有张景嵩、毛暢者,咸以阍寺在明帝左右。灵太后亦密仗之通传意计于明帝。 元叉之出,景嵩、暢颇有力焉。灵太后反政,以妹故,未即戮叉。时内外喧喧,元 叉还欲入知政事。暢等恐祸及己,乃启明帝,欲诏右卫将军杨津密往杀叉。诏书已 成,未及出外,叉妻知之,告太后:"景嵩、暢与清河王息欲废太后。"太后信之, 责暢。暢出诏草以呈太后。太后读之,知无废己状,意小解。然叉妻构之不已,出 暢为顿丘太守,景嵩为鲁郡太守。寻令捕杀暢。景嵩,孝静时位至中侍中,坐事死。

郭秀,范阳涿人也。事齐神武,稍迁行台右丞,封寿阳伯。亲宠日隆,多受赂 遗,进退人物。张伯德、祁仲彦、张华原之徒,皆深相附会。秀疾,神武亲视之, 问所欲官,乃启为七兵尚书,除书未至而卒。家无成人子弟,神武自至其宅,亲使 录知其家资粟帛多少,然后去。赠仪同三司、恆州刺史。命其子孝义与太原公以下 同学读书。初,秀忌嫉杨愔,诳胁令其逃亡。秀死后,愔还,神武追忿秀,即日斥 遣孝义,终身不齿。

和士开,字彦通,清都临漳人也。其先西域商胡,本姓素和氏。父安,恭敏善 事人,稍迁中书舍人。魏静帝尝夜与朝贤讲集,命安看斗柄所指。安曰:"臣不识 北斗。"齐神武闻之,以为淳直,由是启除给事黄门侍郎,位仪州刺史。士开贵, 赠司空公、尚书左仆射、冀州刺史,谥文贞公。

士开幼而聪慧,选为国子学生,解悟捷疾,为同业所尚。天保初,武成封长广 王,辟士开开府行参军。武成好握槊,士开善此戏,由是遂有斯举。加以倾巧便僻, 又能弹胡琵琶,因致亲宠。尝谓王曰:"殿下非天人也,是天帝也。"王曰:"卿 非世人也,是世神也。"其深相爱重如此。文宣知其轻薄,不欲令王与小人相亲善, 责其戏狎过度,徙之马城。乾明元年,孝昭诛杨愔等,敕追还,长广王请之也。

武成即位,累迁给事黄门侍郎。侍中高元海、黄门郎高乾和及御史中丞毕义云 等疾之,将言其事。士开乃奏元海等交结朋党,欲擅威福。乾和因被疏斥,义云反 纳货于士开,除兗州刺史。士开初封定州真定县子,寻进为伯。天统元年,加仪同 三司,寻除侍中,加开府。及遭母刘氏忧,帝闻而悲惋,遣武卫将军侯吕芬诣宅, 昼夜扶侍,并节哀止哭。又遣侍中韩宝业赍手敕慰谕云:"朕之与卿,本同心腹, 今怀抱痛割,与卿无异。当深思至理,以自开慰。"成服后,吕芬等始还。其日, 遣韩宝业以犊车迎士开入内,帝亲握手,下泣晓谕,然后遣还。驾幸晋阳,给假, 听过七日续发,其见重如此。并诸弟四人,并起复本官。四年,再迁尚书右仆射。 帝先患气疾,因饮酒辄大发动,士开每谏不从。后属帝气疾发,又欲饮酒,士开泪 下嘘欷而不能言。帝曰:"卿此是不言之谏。"因不饮酒。及冬,公主出降段氏, 帝幸平原王第,始饮酒焉。又除尚书左仆射,仍兼侍中。武成外朝视事,或在内宴 赏,须臾之间,不得不与士开相见。或累月不归,一日数入;或放还之后,俄顷即 追,未至之间,连骑催唤。奸谄日至,宠爱弥隆,前后赏赐,不可胜纪。言辞容止, 极诸鄙亵,以夜继昼,无复君臣之礼。至说武成云:"自古帝王,尽为灰土,尧舜、 桀纣,竟复何异?陛下宜及少壮,恣意作乐,从横行之,即是一日快活敌千年。国 事分付大臣,何虑不办?无为自勤约也。"帝大悦,于是委赵彦深掌官爵,元文遥 掌财用,唐邕掌外兵,白建掌骑兵,冯子琮、胡长粲掌东宫。帝三四日乃一坐朝, 书数字而已,略无言,须臾罢入。及帝寝疾于乾寿殿,士开入侍医药。帝谓士开有 伊、霍之才,殷勤属以后事,临崩握其手曰:"勿负我也。"仍绝于士开之手。

后主以武成顾托,深委任之。又先得幸于胡太后,是以弥见亲密。赵郡王睿与 娄定远、元文遥等谋出士开,仍引任城、冯翊二王及段韶、安吐根共为计策。属太 后觞朝贵于前殿,睿面陈士开罪失云:"士开,先帝弄臣,城狐社鼠,受纳货贿, 秽乱宫掖。臣等义无杜口,冒以死陈。"太后曰:"先帝在时,王等何意不道?今 日欲欺孤寡邪!但饮酒,勿多言。"睿词色愈厉。安吐根继进曰:"臣本商胡,得 在诸贵行末,既受厚恩,岂敢惜死?不出士开,朝野不定。"太后曰:"别日论之, 王等且散。"睿等或投冠于地,或拂衣而起,言词咆哱,无所不至。明日,睿等复 于云龙门令文遥入奏,三反,太后不听。段韶呼胡长粲传言于太后。曰:"梓宫在 殡,事太匆速,犹欲王等更思量。"赵郡王等遂并拜谢。长粲复命,太后谓曰: "成妹母子家计者,兄之力也。"厚赐睿等而罢之。

太后及后主召问士开,士开曰:"先帝群臣中,待臣最重。陛下谅阴始尔,大 臣皆有觊觎,今若出臣,正是翦陛下羽翼。宜谓睿等,云文遥与臣同是任用,岂得 一去一留,并可以为州。且依旧出纳,待过山陵,然后发遣。睿等谓臣真出,心必 喜之。"后主及太后告睿等,如其言,以士开为兗州刺史,文遥为西兗州刺史。山 陵毕,睿等促士开就路。士开载美女珠帘及诸宝玩以诣娄定远,谢曰:"诸贵欲杀 士开,蒙王特赐性命,用作方伯。今欲奉别,且送二女子、一珠帘。"定远大喜, 谓士开曰:"欲还入不?"士开曰:"在内久,常不自安,不愿更人。"定远信之, 送至门。士开曰:"今日远出,愿一辞观二宫。"定远许之。由是得见后主及太后, 进说曰:"先帝一旦登遐,臣愧不能自死。观朝贵意势,欲以陛下为乾明。臣出之 后,必有大变,复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因恸哭。后主及太后皆泣,问计将安出。 士开曰:"臣已得入,复何所虑?正须数行诏书耳。"于是诏定远为青州刺史;责 赵郡王睿以不臣,召入杀之;复除士开侍中、尚书左仆射。定远归士开所遗,加以 余珍赂之。武平元年,封淮阳王,寻除尚书令,还录尚书事,食定州常山郡干。

武成时,恆令士开与太后握槊,又出入卧内,遂与太后为乱。及武成崩后,弥 自放恣。琅邪王俨恶之,与领军大将军厍狄伏连、侍中冯子琮、书侍御史王子宜、 武卫大将军高舍洛等谋诛之。伏连发京畿军士帖神武千秋门外,并私约束,不听士 开入殿。士开虽为领军,恆性好内,多早下,纵当直,必须还宅,晚始来。门禁宿 卫,略不在意。及旦,士开依式早参,厍狄伏连把士开手曰:"今有一大好事。" 王子宜便授一函云:"有敕,令王向台。"遣军士防送,禁治书侍御事。俨遣都 督冯永洛就台斩之。先是鄴下童谣云:"和士开,当入台。"士开谓入上台,至是 果验。俨令御史李幼业、羊立正将令史就宅簿录家口,自领兵士纵殿西北角出。斛 律明月说后主亲自晓告军士,军士果散。即斩伏连及王子宜,并支解,弃尸殿西街。 自余皆辫头反缚,付赵彦深于凉风堂推问,死者十余人。帝哀悼,不视事数日。后 追忆不已,诏起复其子道盛通直散骑常侍,又敕其弟士休入内省,参典机密。诏赠 士开假黄钺、右丞相、太宰、司徒公,录尚书事,谥曰文定。

士开禀性庸鄙,不窥书传,发言吐论,唯以谄媚自资。自河清、天统以后,威 权转盛,富商大贾,朝夕填门,聚敛货财,不知纪极。虽公府属掾,郡县守长,不 拘阶次,启牒即成。朝士不知廉耻者,多相附会,甚者为其假子,与市道小人丁邹、 严兴等同在昆季行列。又有一人士,曾参士开疾患,遇医人云,王伤寒极重,应服 黄龙汤,士开有难色。是人云:"此物甚易,王不须疑惑,请为王先尝之。"一举 便尽。士开深感此心,为之强服,遂得汗病愈。其势倾朝廷如此。虽以左道事之者, 不隔贤愚,无不进擢;而正理违忤者,亦颇能含容之。士开见人将加刑戮,多所营 救,既得免罪,即令讽论,责其珍宝,谓之赎命物。虽有全济,皆非直道。

安吐根,安息胡人,曾祖入魏,家于酒泉。吐根魏末充使蠕蠕,因留塞北。天 平初,蠕蠕主使至晋阳,吐根密启本蕃情状,神武得为之备。蠕蠕果遣兵入掠,无 获而反。神武以其忠款,厚加赏赉。其后与蠕蠕和亲,结成婚媾,皆吐根为行人也。 吐根性和善,颇有计策,频使入朝,为神武亲待。在其本蕃,为人所谮,奔投神武。 文襄嗣事,以为假节、凉州刺史、率义侯,稍迁仪同三司,食永昌郡干。皇建中, 加开府。齐亡年,卒。

穆提婆,本性骆,汉阳人也。父超,以谋叛伏法,提婆母陆令萱配入掖庭,提 婆为奴。后主在襁褓中,令其鞠养,谓之乾阿妳,呼姊姊,遂为胡太后昵爱。令萱 奸巧多机辩,取媚百端,宫掖之中,独擅威福,封为郡君。和士开,高阿那肱皆为 郡君义子。天统初,奏引提婆入侍后主,朝夕左右,大被亲狎,无所不为。武平元 年,稍迁仪同三司,又加开府,寻授武卫大将军、秦州大中正。二年,除侍中,转 食乐陵郡干,宠遇弥隆。遂至尚书左右仆射、领军大将军、录尚书,封城阳郡王。 赠其父司徒公、尚书左仆射、城阳王。令萱又佞媚穆昭仪,养之为女,是以提婆改 姓穆。及穆氏定位,号视第一品,班在长公主之上。

自武平三年之后,令萱母子势倾内外,卖官鬻狱,取敛无厌,每一赐与,动倾 府藏。令萱则自太后以下,皆受其指麾;提婆则唐邕之徒,皆重迹屏气。提婆尝有 罪,太姬于帝前驾之曰:"奴断我兒!"兒谓帝,奴谓提婆也。

斛律皇后之废也,太后欲以胡昭仪正位后宫,力不能遂,乃卑辞厚礼,以求令 萱。令萱亦以胡氏宠幸方睦,不得已而白后主立之。然意在穆昭仪,每私谓后主曰: "岂有男为皇太子,而身为婢妾?"又恐胡后不可以正义离间,乃外求左道行厌蛊 之术,旬朔之间,胡氏遂即精神恍惚,言笑无恆,后主遂渐相畏恶。令萱一旦忽以 皇后服御衣被穆昭仪,又先别造宝帐,爰及枕席器玩,莫匪珍奇,坐昭仪于帐中, 谓后主云:"有一圣女出,将大家看之。"及见,昭仪更相媚悦。令萱云:"如此 人不作皇后,遣何物人作皇后?"于是立穆氏为右皇后,以胡氏为左皇后,寻复黜 胡,以穆为正嫡。引祖珽为宰相,杀胡长仁,皆令萱所为也。自外杀生与夺,不可 尽言。

提婆虽庸品厮滥,而性乃和善,不甚害物。耽声色,极奢侈,晚朝早退,全不 以公事关怀。未尝毒害,士人亦由此称之。晋州军败,后主还鄴,提婆奔投周军, 令萱自杀,子孙小大皆弃市,籍没其家。周武帝以提婆为柱国、宜州刺史。未几, 云将据宜州起兵,与后主相应,诛死。后主及齐氏诸王,并因此非命。

高阿那肱,善无人也。父市贵,从神武以军功封常山郡公,位晋州刺史,赠太 尉公。及阿那肱贵宠,赠成皋王。

阿那肱初为库直,每从征讨,以功封直城县男。天保初,除库直都督。四年, 从破契丹及蠕蠕,以蹻捷见知。大宁初,除假仪同三司、武卫将军。那肱工于骑射, 便僻善事人,每宴射之次,大为武成爱重。又谄悦和士开,尤相亵狎。士开每见为 之言,由是弥见亲待。河清中,除仪同三司,食汾州定阳、仵城二郡干。以破突厥, 封宜君县伯。天统初,加开府,除侍中、骠骑大将军、领军,别封昌国县侯。后主 即位,除并省右仆射。武平元年,封淮阴郡王,仍迁并省尚书左仆射,又除并省尚 书令、领军大将军、并州刺史。

那肱才技庸劣,不涉文史,识用尤在士开下。而奸巧计数,亦不逮士开。既为 武成所幸,多令在东宫侍卫,后主所以大宠遇之。士开死后,后主谓其识度足继士 开,遂致位宰辅。武平四年,令其录尚书事,又总知外兵及内省机密。顿不如和士 开、骆提婆母子卖狱鬻官,韩长鸾憎疾良善;而那肱少言辞,不妄喜怒,亦不察人 阴私,虚相谗构。遂至司徒公、右丞相,其录尚书、刺史并如故。及周师逼平阳, 后主于天池校猎,晋州频遣驰奏,从旦至午,驿马三至。那肱云:"大家正作乐, 边境小小兵马,自是常事,何急奏闻?"向暮,更有使至,云平阳城已陷贼,方乃 奏知。明即欲引军,淑妃又请更合围,所以弥致迟缓。及军赴晋州,命那肱率前军 先进,仍总节度诸军。

后主至平阳城下,谓那肱曰:"战是邪?不战是邪?"那肱曰:"兵虽多,堪 战者不过十万,病伤及绕城火头,三分除一。昔攻玉壁,援军来,即退。今日将士 岂胜神武皇帝时?不如勿战,守高梁桥。"安吐根曰:"一把子贼,马上刺取掷汾 河中。"帝未决,诸内参曰:"彼亦天子,我亦天子,彼尚能县军远来,我何为守 堑示弱?"帝曰:"此言是也。"于是桥堑进军,使内参让阿那肱曰:"尔富贵足, 惜性命邪!"

后主从穆提婆观战,东偏颇有退者,提婆怖曰:"大家去!大家去!"帝与淑 妃奔高梁。开府奚长乐谏曰:"半进半退,战家常体。今众全整,未有伤败,陛下 舍此安之?御马一动,人情惊乱,愿速还安慰之。"武卫张常山自后至,亦曰: "军寻收讫,甚整顿,围城兵亦不动,至尊宜回。不信臣言,乞将内参往视。"帝 将从之,提婆引帝肘曰:"此言何可信!"帝遂北驰。有军士雷相,告称:"阿那 肱遣臣招引西军,行到文侯城,恐事不果,故还闻奏。"后主召侍中斛律孝卿,令 其检校。孝卿固执云:"此人自欲投贼,行至文侯城,迷不得去,畏死妄语耳。" 事遂寝。还至晋阳,那肱腹心人马子平告那肱谋反,又以为虚妄,斩子平。乃颠沛 还鄴,侍卫逃散,唯那肱及阉寺等数十骑从行。复除大丞相。

后主走度河,令那肱以数千人投济州关,仍遣觇候周军进止,日夕驰报。那肱 每奏云:"周军未至,且在青州集兵马,未须南行。"及周军且至关首,所部兵马 皆散,那肱遂降。时人皆云,那肱表款周武,必仰生致齐主,故不速报兵至,使后 主被禽。那肱至长安,授大将军,封郡公,寻出为隆州刺史。大象末,在蜀从王谦 起兵,诛死。

初,天保中,文宣自晋阳还鄴,愚僧秃师于路中大叫,呼文宣姓名云:"阿那 瑰终破你国。"时蠕蠕主阿那瑰在塞北强盛,帝尤忌之,所以每岁讨击。后亡齐者 遂属高阿那肱云。虽作"肱"字,世人皆称为"瑰"音。斯固亡秦者胡,盖县定于 窈冥也。

韩凤,字长鸾,昌黎人也,父永兴,开府、青州刺史、高密郡公。凤少聪察, 有膂力,善骑射,稍迁乌贺真、大贤真正都督。后主居东宫,年尚幼,武成简都督 三十人,送令侍卫,凤在其数。后主亲就众中牵凤手曰:"都督,看兒来。"因此 被识,数唤共戏。袭爵高密郡公,位开府仪同三司。武平二年,和士开为厍狄伏连 等矫害,敕咸阳王斛律明月、宜阳王赵彦深在凉风堂推问支党。其事秘密,皆令凤 口传,然后宣诏敕号令文武。禁掖防守,悉以委之。除侍中、领军,总知内省机密。

祖珽曾与凤于后主前论事,珽语凤云:"强弓长槊,容相推谢;军国谋算,何 由得争?"凤答云:"各出意见,岂在文武优劣!"后主将诛斛律明月,凤固执不 从。祖珽因有谗言,既诛明月,数日后主不兴语,后寻复旧。仍封旧国昌黎郡王, 又加特进。及祖珽除北徐州刺史,即令赴任。既辞之后,迟留不行。其省事徐孝远 密告祖珽诛斛律明月后,矫称敕赐其珍宝财物,亦有不云敕而径回取者。敕令领军 将军侯吕芬追珽还,引入侍中省锁禁,其事首尾,并凤约敕责之。

进位领军大将军,余悉如故。息宝行尚公主,在晋阳赐甲第一区。其公主生男 满月,驾幸凤宅,宴会尽日。每旦早参,先被敕唤顾访,出后方引奏事官。若不视 事,内省急速者,皆附奏闻。军国要密,无不经手。东西巡幸,及山水游戏射猎, 独在御傍。与高阿那肱、穆提婆共处衡轴,号曰三贵。损国害政,日月滋甚。

寿阳陷没,凤与穆提婆闻告败,握槊不辍曰:"他家物,从他去。"后帝使于 黎阳临河筑城戍,曰:"急时且守此作龟兹国子。更可怜人生如寄,唯当行乐,何 用愁为?"君臣应和若此。凤恆带刀走马,未曾安行,瞋目张拳,有啖人之势。每 咤曰:"恨不得剉汉狗饲马!"又曰:"刀止可刈贼汉头,不可刈草。"其弟万岁, 及其二子宝行、宝信,并开府仪同,万岁又拜侍中,亦处机要。宝信尚公主,驾复 幸其宅,亲戚咸蒙官赏。

凤母鲜于,段孝言之从母子姊也,为此偏相参附,奏遣监造晋阳宫。陈德信驰 驿检行,见孝言役官夫匠自营宅,即语云:"仆射为至尊起台殿未讫,何用先自营 造?"凤及穆提婆亦遣孝言分工匠为己造宅。德信还,具奏闻。及幸晋阳,凤又以 官马与他人乘骑,上因此发忿,与提婆并除名。亦不露其罪。仍毁其宅,公主离婚, 复被遣尚鄴吏部门参。及后主晋阳走还,被敕唤入内,寻诏复王爵及开府、领军大 将军,常在左右。仍从后主走度河,到青州,并为周军所获。

凤被宠要之中,尤嫉人士,朝夕宴私,唯相谮诉。崔季舒等冤酷,皆凤所为也, 每一赐与,动至千万。恩遇日甚,弥自骄恣,意色严厉,未尝与人相承接。朝士谘 事,莫敢仰视,动致呵叱,辄詈云:"狗汉大不可耐!唯须杀却!"若见武职,虽 厮养末品,亦容下之。仕隋,位终于陇州刺史。

宦者韩宝业、卢勒叉、齐绍、秦子徵并神武旧左右,唯阁内驱使,不被恩遇。 历天保、皇建之朝,亦不至宠幸,但渐有职任。宝业至长秋卿,勒叉等或为中常侍。 武成时有曹文摽、夏侯通、伊长游、鲁恃伯、郭沙弥、邓长颙及宝业辈,亦有至仪 同食干者。唯长颙武平中任参宰相,干预朝权。如宝业及勒叉、齐绍、子徵后并封 王,俱自收敛,不过侵暴。又有陈德信亦参时宰,与长颙并开府封王,俱为侍中、 左右光禄大夫,领侍中。又有潘师子、崔孝礼、刘万通、研胥光弁、刘通远、王弘 远、王子立、王玄昌、高伯华、左君才、能纯陀、宫锺馗、赵野叉、徐世凝、苟子 溢、斛子慎、宋元宝、康德汪,并于后主之朝,肆其奸佞。败政虐人,古今未有。 多授开府,罕止仪同,亦有加光禄大夫,金章紫绶者。多带中侍中、中常侍,此二 职乃至数十人。恆出入门禁,往来园苑,趋侍左右,通宵累日。承候颜色,竞进谄 谀,发言动意,多会深旨。一戏之赏,动逾巨万,丘山之积,贪吝无厌。犹以波斯 狗为仪同、郡休,分其干禄,神兽门外,有朝贵憩息之所,时人号为解卸。诸阉 或在内多日,暂放归休,所乘之马,牵至神兽门阶,然后升骑。飞鞭竞走,十数为 群,马尘必坌诸贵,爰至唐、赵、韩、骆,皆隐趋避,不敢为言。齐、卢、陈、 邓之徒,亦意属尚书、卿尹,宰相既不为致言,时主亦无此命。唯以工巧矜功,用 长颙为太府卿焉。

神武时有仓头陈山提、盖丰乐,俱以驱驰便僻,颇蒙恩遇。魏末,山提通州刺 史,丰乐尝食典御。又有刘郁斤、赵道德、刘桃枝、梅胜郎、辛洛周、高舍洛、郭 黑面、李铜鍉、王恩洛,并为神武驱使。天保、大宁之朝,渐以贵盛。至武平时, 山提等皆以开府封王。其不及武平者则追赠王爵。虽赐与无赀,顾眄深重,乃至陵 忽宰辅,然皆不得干预朝政。

武平时有胡小兒,俱是康阿驮、穆叔兒等富家子弟,简选黠慧者数十人以为左 右,恩眄出处,殆与阉官相埒。亦有至开府仪同者。其曹僧奴、僧奴子妙达,以能 弹胡琵琶,甚被宠遇,俱开府封王。又有何海及子洪珍,开府封王,尤为亲要。洪 珍侮弄权势,鬻狱卖官。其何硃弱、史丑多之徒十数人,咸以能舞工歌及善音乐者, 亦至仪同开府。

阉官犹以宫掖驱驰,便蕃左右,渐因昵狎,以至大官。仓头始自家人,情寄深 密,及于后主,则是先朝旧人,以勤旧之劳,致此叨窃。至于胡小兒等,眼鼻深险, 一无可用,非理爱好,排突朝贵,尤为人士之所疾恶。

其以音乐至大官者:沈过兒,官至开府仪同;王长通,年十四五便假节、通州 刺史。

时又有开府薛荣宗,常自云能使鬼。及周兵之逼,言于后主曰:"臣已发遣斛 律明月将大兵在前去。"帝信之。经古冢,荣宗谓舍人元行恭:"是谁冢?"行恭 戏之曰:"林宗冢。"复问:"林宗是谁?"行恭曰:"郭元贞父。"荣宗前奏曰: "臣向见郭林宗从冢出,著大帽、吉莫靴,棰马鞭,问臣:'我阿贞来不?'"是 时群妄,多皆类此。

论曰:古谚有之,"人之多幸,国之不幸。"然则宠私为害,自古忌之。大则 倾国亡身,小则伤贤害政,率由斯也,所宜诫焉。《诗》曰:"殷鉴不远,近在夏 后之世。"观夫魏氏以降,亦后来之殷鉴矣。为国家者,可无鉴之哉?


分类:正史 书名:北史 作者:李延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