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第九节 得意的冷笑|秦汉历史

《汉武帝》第九节 得意的冷笑


衙役拉起他就走:"你一个远房表亲从京城来,在江都府衙等你见面,准定有好事。"

阿明懵懵懂懂:"我怎么记不起京城有亲戚呀?"

"见了面你就知道了。"衙役拉住他也不松手。

二人回到府衙,阿明一见主父偃,就觉得面熟。主父偃亲切地问:"怎么,不认得我了?"

阿明猛地醒悟过来:"你是主公子?"

"正是。"主父偃告知,"今日将你请到府衙,是想让你做个证人,等下将刘非父子传到,你要当面指出他们打造兵器,屯积粮草,治甲练兵的勾当,就如你当初在郊外对我所说。"

"你们,就凭你们这江都府,能治了王爷的罪?"

"阿明,你哪里知晓,眼下主大人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大臣。"府尹解释说,"何为钦差懂不?就是相当于万岁亲身到此,生杀予夺,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真的?"阿明透出兴奋,"主公子你当大官了,能为百姓做主,教训一下江都王父子了?"

"有万岁做主,江都王自然是不在话下。"主父偃知会府尹,"请大人传唤刘非父子到衙。"

府尹苦笑一下:"江都王可非平头百姓,从无传唤之理,以往即便有事,也是下官过府请教。"

"此番必须调虎离山,在王府中他们是断然不肯就范的。"主父偃建议,"大人何妨就辛苦一遭。"

"下官效劳理所当然,何言辛苦二字,只是我既到王府,王爷父子更不会前来府衙,他们自然要我当面言讲。"

"却也有理。"主父偃想想,"大人就派书办师爷持信去请,言说事关重大,要他们非来不可。"

"且试试看吧。"府尹没有信心,但当即写了书信,即令师爷前往。

江都王府内,对梁玢的拷问仍在进行。刘建手持皮鞭已是累得汗如雨下,"老东西,我就不信撬不开你的嘴。"

遍体鳞伤的梁玢闭着双眼,口中气如游丝,真个是气息奄奄了。他吐出的字断断续续,比蚊子声大不了许多:"多行不义,老天迟早报应"

刘建将鞭子丢给家丁:"给我再狠狠打,打死他干净。"他想起梁媛,父王把这个女人藏在桂月楼上,迟迟舍不得处死,留有这个活口总是后患,他决定再去劝说刘非立即下手。

在去往内书房的路上,刘建看到有个人影一闪进了偏院。这是他向来软禁抢掠民女的所在,是何人鬼鬼祟祟到这儿来呢?看那背影又似乎是朱大头,这就怪了,自己一早就派朱大头出去全城搜寻主父偃,怎么又会在府中出现呢?心中生疑,决定过去看个明白。

屋内传出女子的哭泣声,是燕儿在悲啼。朱大头得意地发出淫笑:"你倒是逃哇,孙猴子再有本事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再使迷人的软招来骗老子,今儿个是不灵了。"

燕儿此刻不为自己的安危忧心,她挂念小姐和老爷的生死,她摸准了朱大头的弱点,说一千道一万是想占有她。所以燕儿只是低声啼哭做做样子,并不高声呼叫,她还要利用朱大头实现自己的目的。她抽抽咽咽地向朱大头抛过一个媚眼:"朱大哥,你真的喜欢我吗?"

朱大头还在生气:"你少给我来这儿套,还想骗老子逃之夭夭吗?给我过来吧。"他抓起燕儿摔在床上。

"男欢女爱要的是情趣,朱大哥你这样耍蛮,那和牲口还有什么两样?"

"牲口就牲口,现在顾不上消停从容了。"朱大头开始撕扯燕儿的衣裙,"我给你开了苞尝过鲜,就交给王爷领赏去了。"

燕儿一惊,心说看来形势不妙,但它更关心小姐的生死:"朱大哥,在云雨之前我只求你一件事。"

"有话快说。"

"让我见小姐一面。"

"笑话,"朱大头顺嘴就说,"他在王爷的桂月楼上,连刘建殿下都没辙,你不更是做梦。"

"你看你真是傻透腔了,连王爷他都霸着美人梁媛不放,你还要把我交出去。"燕儿用纤纤玉指点着朱大头脑门,"把我藏起来做长久夫妻,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朱大头似乎猛然醒悟:"哎,你的话还真有道理,没人知道你在我的手中,我还真的不去请赏了,今儿个夜里就悄悄把你带出王府。"

刘建哪里还听得下去,他狠狠一脚将房门踹开:"朱大头,你干的好事!"

朱大头登时就傻眼了,他语无伦次地不知怎样解释才好:"殿下,是这样,奴才我,原打算,这就去向您禀明。"

刘建左右开弓扇了他两记耳光:"还想骗我,你们这些奴才没一个有良心的!"他越说越气,一咬牙拔出了腰间佩剑!

朱大头吓得躲在了墙角:"殿下饶命啊!"

谁料刘建手中剑一挥,"噗"的一下刺进了燕儿的胸膛。燕儿"啊"地惨叫了一声,一句话未能说出就倒在了地上。刘建好像仍未解气,跟上去又复一剑,将燕儿人头斩落下来。三两把扯下床帐,包上人头提起便走,回头对朱大头恶狠狠地抛过一句:"跟着。"

朱大头怎敢不听,心中七上八下不落底:"殿下,去哪里?"

"你跟着走就是。"刘建自顾向外走去。

朱大头有意煞后几步,他担心刘建突然回头给他一剑。

刘建一脸杀气进了刘非的书房,原以为父王又呆在桂月楼上,岂料刘非正在房中焦急地团团打转,看见刘建劈头便问:"你到哪里鬼混去了,府中到处找不见你。"

刘建一怔:"父王何事这样焦急?"

"江州府派师爷来传信,要你我父子火速去府衙,说有要事相商。"刘非抖着手中的信,"我看此事是凶多吉少。"

"这就怪了,以往都是府尹到我王府中通报消息,今日竟然传我父子,其中必有缘故。"刘建分析,"十有八九还是那梁家之事,父王,不能再犹豫了,梁家父女非灭口不可。"

"要杀还不容易,况且那丫环燕儿尚未到手,还得从他们口中撬出藏身之处。"

"燕儿在此。"刘建将人头丢在地上,"这个隐患已除,奉劝父王莫再留恋,梁媛不死总是祸患哪。"

"燕儿已死,老东西梁玢经不住拷打也刚刚咽气,剩下一个梁媛还不是手到即除。"刘非不认为梁媛存在有何危险,"当务之急是你说该如何回复江州府文办师爷。"

刘建有些不依不饶:"父王,该是打发梁媛的时候了。"

"回答我的话,到底怎么办?"刘非瞪圆了双眼,声调也极其严厉。

"这,这事"刘建迟疑一下,不好再相逼,"父王,此事不难,首先你我父子决不能去他江州府衙,当今多事之秋,到了那里只怕凡事由不得我们,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川被犬欺啊。"

"那就干脆回绝。"

"这也不妥。"

"依你说如何是好?"

"请父王将那师爷唤来,儿自有道理。"刘建显出胸有成竹的样子。

刘非此刻是六神无主,只有听任儿子作为。刘建悄声对朱大头叮嘱一番,朱大头领命走下。不一会儿,王府下人将师爷召到。

师爷对刘非躬身一礼:"王爷将殿下找来,想必是要一同去州衙?"

"过来,有话对我说。"

刘建抢过话头,"啊,文办师爷,想骗我父子去你的州衙,可惜是错打了算盘。"

师爷眨眨眼睛:"殿下此话何意,我不过是跑腿学舌的下人,欺骗二字从何说起?"

"别再故做糊涂,说,府尹要我父子过衙到底是何用意?"

"这个小人怎知,府尹大人只是让小人送信。"

刘建用力拍了三下手掌,左侧帐后应声走出一位美女,穿着半露,妩媚风流,手擎玉盘,琥铂杯中盛满飘香的美酒。而右侧帐后走出的朱大头,则是手握滴血的铁锯,步步逼近。

刘建对师爷一声冷笑:"你是要美酒佳人,还是要锯掉双腿双臂成为肉滚,二者任选其一。"

"我真的丝毫不知"师爷止不住发抖。

刘建一挥手,朱大头上前,不由分说将师爷按倒,铁锯压在师爷大腿上用力锯下。

师爷见是动真的,登时惊叫道:"不要啊不要,我愿实说。"

刘建嘴角浮现出得意的冷笑。


分类:秦汉历史 书名:汉武帝 作者:王占君
《汉武帝》第十节 圣驾御江州|秦汉历史

《汉武帝》第十节 圣驾御江州


门窗洞开,劲风无遮拦地贯入,帘幕被吹得频频摆动。案上的文书,不时被刮下地面,府尹无声地拾起,顺手用镇纸压上。主父偃静静地伫立在迎门处,任凭强风的吹打,其实他的心潮如倒海翻江。师爷能将刘非父子骗来吗,万一被识破怎么办?有幸得遇明主,奉旨荣膺钦差,但若不能整治江都王一伙,岂不是有负圣上隆恩,愧对梁家厚望。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是师爷回来了。主父偃目睹他进门,迎面便问:"事情如何?"

师爷哭丧着脸:"刘建殿下来了。"

"他来也好。"主父偃还想说什么。

刘建已是跟脚进来,用鄙夷的目光扫视一下主父偃:"听说来了个什么钦差,在哪儿?"

"本官即是。"主父偃脸色严肃。

"你?"刘建撇了撇嘴,"你不是被杜三打得体无完肤的主公子吗?冒充钦差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建,你要放规矩些,本官是圣命钦差,奉旨查办你江州王府种种劣迹的。"主父偃厉声呵斥,"刘建听旨。"

"哈哈哈!"刘建放声大笑,笑够之后喝吼一声,"来人哪!"

一队武士应声涌入:"殿下!"

"将这个冒充钦差的江湖骗子与我拿下。"刘建手指主父偃。

"刘建,你胆敢动本官一根汗毛,就是对抗圣旨,犯下谋反之罪。"主父偃警告,"须知将会祸灭九族!"

武士们未免缩手缩脚。

"绑了!"刘建再次发号施令。

武士们哪敢再怠慢,七手八脚将主父偃绑了个结结实实。

主父偃向一旁手足无措的江都府尹求救:"府尹大人,刘建在贵衙撒野,你袖手旁观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这"府尹双手一摊,"下官也是无能为力呀!"

刘建仰天狂笑起来:"漫说他小小府尹,在这江都州地面,任是何人也救不了你的性命。"

"大胆刘建,你公然藐视君命,真是罪恶滔天。本官是御派钦差,谁敢坏我性命?"

"主父偃,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实话告诉你,今儿个任你是真钦差,我也要把你当假钦差杀了。就是皇帝他长翅膀飞来江都州,他强龙也压不了我这地头蛇,你是必死无疑。"刘建吩咐道,"押走。"

数十名家丁开道,刘建押着主父偃大摇大摆出了府衙,江都府尹还得赔着小心在后礼送。

刘建一行威风凛凛前呼后拥,刚刚离开府衙就被一队人马挡住去路。朱大头驱马上前用马鞭一指:"让开,赶快滚到一旁让路!"

对方一员将领迎过来:"何人说话这等口气?"

"你们莫不是眼瞎,江都王府的殿下到了,谁敢和王府顶牛,再若迟延,非打你个半死。"

"叫你家主人过来见驾。"将军发话。

"什么,见驾?"朱大头有几分紧张,但他不相信,"那得是皇上来才能谈到见驾,这种玩笑你也敢开?"

刘建已闻声走过来,他一见韩嫣的穿着便明白对方的官阶,口吻自是和气许多:"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在下韩嫣。"

"哎呀,原来是韩将军,"刘建当然知晓韩嫣是武帝须臾不离的亲信,"失敬,失敬!"

"想必你就是江都王子了,"韩嫣一眼辨出对方身份,"殿下,快请过去见驾吧!"

"怎么,万岁他,真的驾临江都了?"

"本将军还会骗你不成?"

刘建在韩嫣引领下,来到一辆驷马锦车前,珠帘业已挑起,武帝刘彻端坐在车中,天子威仪自不寻常。刘建心中由不得打鼓,这万乘之尊突然来江都所为何事,莫不是自家的行为露了马脚,有风声传到皇上耳内。他上前跪倒叩拜:"江都王子刘建叩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武帝略为挥挥手。

"万岁救我!"主父偃在后面高声呼叫。

韩嫣将被五花大绑的主父偃带到武帝面前,武帝微微皱起眉头:"主大人为何却是这等模样?"

"万岁,刘建不遵圣旨,对抗皇命,羞辱钦差,藐视圣上,务请为臣下做主,严惩反贼。"

"刘建,主大人所说可是实情?"

"绑他是实,但臣怎敢轻视万岁,尚有下情回禀。"

"讲来。"

"这个主父偃不久前曾与江都无赖杜三斗殴,被打得遍体鳞伤,是为臣救了他的性命。实难相信他不过十数日内摇身一变竟成了钦差,臣以为他是假冒,故要带往府中详细勘问。"刘建毫不惊慌,"若知他真是钦差,就是再给臣个胆子,也不敢如此。"他说着,亲自上前,为主父偃解开了绑绳。

武帝显得非常宽容:"俗话说,不知者不怪罪,此事朕不予追究。"

主父偃却不放过:"万岁,他当面是人背后是鬼,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圣上圣明不要被他的假象蒙骗呀。"

"万岁,臣子岂不知欺君该当何罪,委实不知主大人是真钦差。"刘建丝毫不见惊慌。

"朕已说过,此事不再追究。"武帝将门关死,"自现在起,任何人不得再提起此事。"

主父偃虽然不服也不敢与武帝顶牛,但他当着刘建的面直问:"万岁,那梁家父女一案可还追查?"

"自然要办个水落石出。"武帝的态度倒是毫不含糊。

"万岁,刘建即是迫害梁家父女的元凶,乞请将他绳之以法。"主父偃狠狠斜视刘建,"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刘建,对此你作何回答?"武帝发问。

"万岁,我想主大人是误会了,是为臣挺身而出救了主大人与梁小姐,"刘建冷笑一声,"若非为臣,主大人只怕已不在人世了。"

"说得倒也有理,此案也非一时所能清楚。"武帝对刘建的态度极其友好,"刘建,头前带路到你府上如何?"

"万岁驾临,蓬荜增辉,无尚荣幸,容臣派个人先行报信与家父,也好有个准备。"

"不必张扬,朕此番是不事声张悄然出京,那就不事声张到底。"武帝传令,"打道江都王府。"

刘建也不敢再坚持报信,无言地跟在车辇后面,心中有如悬着一块石头,就是不落地。很快到了王府大门,刘建紧走几步上前,对门子说:"快去报知王爷,万岁圣驾到府,叫他速来出迎。"

门子应了一声:"小人就去。"

"慢!"武帝拦住,"朕是微服简从出京,废除一切繁文缛节,不要惊动江都王了。"

车辇一直驶入江都王府,直到桂月楼下,吴妈迎出门来,武帝劈头就问:"江都王在哪里?"

"王爷他,"吴妈吞吞吐吐,看着刘建的眼色,"他在桂月楼上。"

刘建在武帝身后狠狠瞪她一眼:"快去叫王爷下楼接驾。"

"是。"吴妈转身就走。

"不必了。"武帝喊住她,"朕上楼去见他便了。"

此时正是上午时光,明艳的阳光映照得桂月楼愈显富丽堂皇,刘非拥着梁媛在象牙床上犹自高卧。当武帝带人步上楼来,众人的脚步声将他惊醒,他眼睛未睁生气地训斥道:"是谁如此无礼,不经通禀擅自上楼?"

刘建心说我的爹呀,你还发威风呢,咱家的祸事到了:"父王,快快起床,万岁爷驾临。"

"什么,万岁爷?开哪国的玩笑。"刘非动怒了,"滚!都给我下去。"

"父王,是我,你老醒醒吧,万岁爷在立等哪。"

刘非这才睁开眼睛,见楼口处站有数人,背着阳光看不真切,坐起身来,揉揉双眼再看,武帝虽说不是朝服,但是那团龙服饰令他立刻心中一惊:"建儿,当真是万岁?"

"父王,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骗你不成?"刘建急得跺脚。

刘非赶紧穿衣起床,屁滚尿流地倒地叩拜:"臣不知万岁驾临,犯下怠慢之罪,万望宽恕。"

武帝脸上毫无表情:"起身下楼回话。"

主父偃一眼看见梁媛:"万岁,那女子便是梁小姐,强抢民女已有人证,务请陛下按律将刘非父子治罪。"

梁媛此刻已是明白一切,双膝跪倒在武帝面前:"万岁,为民女做主啊!"

"一干人等带到楼下。"武帝率先走下楼梯。


分类:秦汉历史 书名:汉武帝 作者:王占君
《汉武帝》第十二节 武帝颁行新法|秦汉历史

《汉武帝》第十二节 武帝颁行新法


刘非见朱大头出屋,就埋怨儿子说:"你刚才拦我话头何意,咱这屋内就有暗道与桂月楼相通,为何不叫他从地道过去行刺,五百武士和韩嫣守在楼的四周,他去不是白白送死吗?"

刘建冷笑一声:"我就是要他去送死。"

"你这是何意?"

"朱大头送死,我们才有机会和可能刺杀刘彻,我们方有生存的可能。"刘建向父王道出他的妙计。

刘非有些不太认可:"这不反倒打草惊蛇了?"

"抓住或者杀死朱大头,刘彻必定放松了警惕,我们才有了可趁之机。"刘建信心十足,"父王放心,孩儿管叫刘彻活不过明天早晨。"

夜色迷蒙,依稀可辨桂月楼怪兽般的黑影。周遭的繁茂桂树,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数不清的鬼魂在游荡,使人止不住的毛骨悚然。秉烛观书的武帝,也不免心头"突突"跳个不停,难道真的如他所料,有刺客光顾这桂月楼。三更时分的梆锣声响了,"小心火烛"的忠告声渐去渐远。武帝打了个哈欠,倦意袭来,不由得伏案而寐。

一个黑影悄悄向桂月楼靠近,巡夜的禁卫军成对走过,钺戟闪动着刺眼的寒光。朱大头警觉地隐身在花池中,月季花浓密的枝叶掩盖了他的身躯。在下一对巡夜军士到来的间隙,朱大头像狸猫一样贴近了桂月楼后墙。随之犹如壁虎爬上楼窗,左肘架在窗台上,右手捅破了窗棂纸。单目窥视,望见了武帝伏案的背影。他毫不迟疑,探囊取出一柄浸过蜈蚣毒汁的匕首,抬手就要向房中投掷。就在这一瞬间,朱大头右肩被重重一击,嚎叫一声坠下地来,登时跌得头昏眼花。哪容他再起身逃走,韩嫣上前将他倒剪双臂绑了个结结实实。

室内原本就不曾睡实的武帝,立刻被外面的响动惊醒。揉一揉惺松的睡眼发问:"韩将军,可是擒得刺客?"

"万岁料事如神。"说话间,韩嫣将朱大头提进楼中,抛掷在地板上,"就是这个朱大头。"

武帝也不多说,"你是要死要活?"

朱大头肩部中了韩嫣的飞镖,伤口犹在滴血,他挣扎着跪在武帝面前:"万岁饶命啊,江都王父子差遣,小人不敢不来。"

"好,押下去明日再做惩处。"

韩嫣看了看武帝,忍不住还是说:"万岁,为安全起见,防止万一,请按末将之言"

武帝打断他的话:"朕已做出决定,不再更改,莫再多言。"

韩嫣无奈地退出。

夜,又恢复了平静。桂月楼的灯光大都熄灭,殿宇重又融入黑暗中。二楼的龙床上,武帝似乎业已睡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切都是那么平静,楼内楼外没有声音,更没有一丝异常。伏身在花丛中的韩嫣,被蚊虫叮咬得全身奇痒,但他依然忍受着熬煎,凭他的直觉,江都王父子不会就此罢休。在朱大头之后,还会有第二轮行动。因为今夜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再不下手,就只有俯首伏诛了,刘非、刘建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他在耐心地守候,等待猎物的出现。

四更天的梆锣声响过,桂月楼依旧是宁静如初。韩嫣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强抬眼皮盯着四周。二楼的卧房内,北墙上那扇木雕八仙过海图轻轻地向左移动,在无声无息中,墙上现出了一个洞口。轻手轻脚钻出一个人来,就像猿猴一样悄无声息地摸向了龙床。武帝仍在熟睡中,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所觉。刺客在床前凝视片刻,手中的钢刀对准床上的武帝胸膛,恶狠狠猛刺下去,"噗"!一股臭血应声喷溅而出,糊得刺客满头满脸皆是。刺客发出了胜利的笑声,得意地跺着双脚:"成功了!我成功了!"

突然间,室内灯火齐明,刺客怔怔地转过身,威严的武帝正怒目而视,手中提着一柄龙泉宝剑,两名禁军武士站立两厢。"刘建,你高兴得的太早了。"武帝发出了冷笑。

"你你没死!"刘建回头再看龙床,血污中只是个假人,而他所刺中的,只不过是只装满猪血的猪尿泡。

"刘建,还不俯首就擒。"武帝发出口谕。

刘建此刻已是疯狂,情知必死何不一搏,他挺手中刀向武帝分心便刺:"昏君,我和你誓不两立。"

武帝挥剑隔开刘建来刀,下面飞起一脚,将刘建踢了个满地滚,二武士上前按住,捆了个结结实实。

韩嫣已是跑上楼来:"万岁,没惊着圣驾吧?"

武帝微微一笑:"像刘建这样的酒囊饭袋,朕对付三五个还不在话下,不然那些年随将军学武不都就饭吃了。"

说罢,二人都不觉笑出声来。

三日之后,阿明从淮南国和衡山国送信返回,刘安、刘赐随同到达。阿明先去拜见武帝:"万岁,小人奉旨下书,所幸不辱使命,刘安、刘赐皆已抵达江都,请圣上旨下。"

"好,事情办得顺利,朕自当封赏。"武帝传旨,"带刘安、刘赐来见。"

少时,刘安、刘赐兄弟被带进桂月楼,他们一见武帝威严地坐在正中,登时就傻眼了,二人双双跪倒:"不知圣驾在此,多有怠慢,万岁恕罪。"

"淮南王、衡山王,二位到此有何贵干哪?"

"这"刘安支吾一下,"闲来无事,走走亲戚而已。"

"你呢?"武帝又问衡山王。

刘赐脑袋已经冒汗:"臣也是如此。"

"看来这亲戚你们是没少走哇。"武帝话锋一转,声色俱厉,"你二人是来计议谋反,还不从实招认。"

"没有的事,臣就是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谋逆犯上作乱哪。"刘安矢口否定。

刘赐也依样画葫芦:"为臣决无此事。"

武帝发出冷笑:"带刘非父子与他二人对质。"

刘非上得堂来垂头丧气,刘建却是一副誓死如归的气概。武帝看准刘非弱点,怒喝道:"江都王,以往如何与淮南王、衡山王串通谋反,从实招来,朕自当从轻发落。"

"万岁,臣罪该万死,多次与二王勾结,招兵买马,积草屯粮,密谋共同起事夺取天下。"刘非叩头如捣蒜,"臣是一时糊涂,万望圣上看在胞亲分上,饶臣一条狗命。"

"刘安、刘赐,你二人还有何话说?"武帝逼问。

刘赐明白招认就是死罪:"万岁,刘非之言不足为凭,他是血口喷人,嫁祸加害为臣。"

"对,"刘安鹦鹉学舌,"江都王是血口喷人。"

刘建在一旁止不住气恼:"你们这两个窝囊废,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做过的事就该承当,方为英雄豪杰。我等便同赴黄泉又能如何,在刘彻面前要挺起胸膛扬起头颅。"

刘安见刘非父子一口咬定,情知必死,长叹一声:"咳!今番休矣。"

武帝再盯住刘赐:"你还想活命否?若能招认,朕尚可从轻发落。"

刘赐明白已是难以抵赖:"万岁,臣是一时糊涂,受了江都王的蛊惑,乞请饶臣性命。"

刘非一听就急了:"刘赐,你倒打一耙,要反叛谋逆,是你率先提出,你是主谋。"

"是你!"刘安插话道。

"你!"刘建也不甘示弱。

"好了,不要吵了。"武帝气得站起身来,"你们四个半斤八两彼此彼此,没有一块好饼。"

四人重又跪好低头:"万岁宽恕。"

武帝好一番思忖:"犯上谋反,就当全家抄斩,祸灭九族。"武帝有意停顿下来。

"万岁开恩哪!"刘非等四人全都吓得真魂出窍,不住地磕头如捣蒜。

武帝叹口气:"念在胞亲情谊的分上,朕格外从轻发落,废黜江都王、衡山王和淮南王封号,四人贬为平民,给茅舍三间柴米一担度日。其地改为江都郡、衡山郡和淮南郡。"

"万岁,乞请再赐与金银若干,否则我等难以活命啊。"刘安等叩头请求。

"哼!"武帝鼻子里哼了一声,"既得陇复望蜀乎,难道非要朕下狠心开杀戒不成。"

刘安等人一听,武帝动怒那还了得,还是保命要紧,又复叩头:"臣等不敢,但求活命足矣。"

武帝将手一挥:"放尔等一条生路,逃命去吧。"

刘安等人惟恐武帝再变卦,片刻不敢停留,屁滚尿流地去了。

武帝回京之后,即吸取江都王等诸王谋反的教训,实施了"推恩法"。各诸侯王除长子继承王位外,其余诸子可在原封地内封侯。这样一来,大国不过十余城,小国不过数十里,大大缩小了诸侯王的地盘,削弱了诸侯王的势力。如长沙国一分为十六,淄川国一分为十七。同时,武帝又颁布了"附益法"和"阿党法",打击那些不事天子专事诸侯的地方官吏,逐步解除了对皇权的威胁,使得分封制名存实亡,中央集权制真正得以确立并巩固下来。


分类:秦汉历史 书名:汉武帝 作者:王占君
《汉武帝》第十一节 桂月楼行刺|秦汉历史

《汉武帝》第十一节 桂月楼行刺


武帝在桂月楼下正面坐好,刘非自知有罪,低着头不吭声。刘建心中暗恨父亲,早该除去梁媛,贪色至今终究留下祸患。他心说,看来此番大势不妙。

"江都王刘非,你可知罪?"武帝绷着面孔。

刘非跪倒在地:"臣奉公守法,不知身犯何罪?"

"强抢民女梁媛,还想抵赖吗?"

"梁媛是贪图富贵,情愿留在王府。"

"梁媛,可是如此?"

"万岁,为民女做主啊。"梁媛遂将被骗进府中和被强暴的过程讲述一番,末了又声泪俱下言道,"刘非父子为了灭口,还残忍地杀害了家父梁玢。万岁,让他们偿还血债呀!"

武帝再问刘非:"你还有何话说?"

"万岁,她这是血口喷人。"刘非死不承认,"她的话谁可为证?"

主父偃接口说道:"万岁,臣可为证。"

刘非冷笑几声:"你是钦差办案官,焉能自己为自己作证?"

"万岁,王府阿明可为证人。"主父偃奏道。

武帝传旨:"带阿明。"

很快阿明被找来,刘非一见抢先恶狠狠地发出警告:"阿明,皇上来到王府,我们都是至亲,你休要胡说八道。"

武帝见状安抚说:"阿明,有话只管讲来,朕为你做主。"

主父偃也说:"阿明,多谢你救命之恩。今日万岁亲临江都,足见为民申冤的决心,难得这面圣机会,你要如实讲来。"

阿明此刻已是横下一条心,放走主父偃之事已明,若不扳倒王爷,决无自己的好果子吃,他叩头之后说道:"万岁,王爷和殿下强抢民女决非梁媛一人,据草民所知,已有上百人之多。"

"你胡说!"刘非怒吼起来。

"你慌什么,总要叫人把话讲完。"武帝训斥了一句,鼓励阿明,"你继续说下去。"

阿明鼓起勇气:"万岁,这些女子被抢入府中后,王爷和殿下玩腻了,大都杀人灭口。"

"这是诬陷!"刘非忍不住又喊叫起来。

阿明已是无所畏惧:"万岁,害死的人大都经小人之手掩埋,差不多还能找到埋尸之地,如果需要罪证,小人愿带官差找寻。"

"你,你,你这个吃里扒外出卖主子没良心的奴才!"刘非气得手指发抖,声音发颤。

事已至此,阿明已是无所顾忌:"我的王爷,你抢人杀人这还都是小事,你大不该阴谋反叛,在郊外屯积粮草,打造武器,广养兵马。你还和淮南王、衡山王频繁勾结,密谋起事,说起来真是令人发指。"

"此事朕已早有耳闻,江都王你还有何话说?"武帝分明已是认定。

刘建想此事决不能承认,如若认定就是灭门之罪,他跪倒在地抢先说:"万岁,若说把握不住贪图女色之事间或有之,但谋反之举断然没有,家奴是挟嫌报复,淮南王、衡山王确曾来过,但皆为平常走亲访友而已,我们怎敢谋反,皇上圣明,勿信小人谗言。"

刘非明白了儿子的用意,也接话说:"万岁,臣儿所言一字不差,家奴诬陷,臣敢和淮南王、衡山王他们对质。"

武帝稍加思索:"也好,由你亲笔写信,请淮南王和衡山王来江都,如果他二人证实你无罪,朕就宽恕你父子。"

"这"刘非犹豫不决。

刘建接过话来:"万岁,臣愿执笔修书。"

武帝想了想:"可以。"

少时,文房四宝备就,刘建提起笔来。

武帝适时开口:"刘非,听朕口述,你如实记录。"

刘建有些茫然。

武帝边思索边说:"王叔阁下,朝中有大事发生,见信请务必火速赶来江都,有要事商议。"

"这"刘建不肯落笔,"这样写合适吗,似乎应明告他们万岁驾临,有要事查询。"

"就照我说的写。"武帝的语气不容商量。

刘建无可奈何,只得写了两封信。交给武帝看过,讨好地问:"万岁,您看还可以吧?"

"不错。"

"万岁,臣愿备快马亲自前往,定将二位王爷接来。"刘建慷慨陈词。

"路途诸多辛苦,区区送信小事,何须你这王子劳顿哪。"

刘建赶紧退步:"万岁,那就派属下朱大头前去。"

武帝当即否决:"依朕之见,阿明较为适合。"

"那,这个"刘建说不出反对的理由,看看父亲刘非,无可奈何地,"臣遵旨照办。"

"好了,今日权且到此,朕也累了,需要休息了。"武帝站起身来。

梁媛未免着急:"万岁,为民女报仇啊!"

"你且下去,朕自有道理。"

刘建像是有几分讨好地:"万岁,今日若在本府下榻,就请住在这桂月楼上吧,这是全府最好的房舍。"

阿明提醒道:"万岁,是否让韩将军选个合适殿堂。"

刘非听罢解释说:"圣驾在此最为安全,桂月楼便于警戒保卫,为臣父子愿为万岁站哨值更。"

"那大可不必,朕手下自有兵将护卫,在这王府之中谅也无事。"武帝吩咐,"倒是韩将军要选一洁净住处,安排好刘非、刘建休息,保证他二人的安全。"

韩嫣答应一声:"臣明白。"

刘非不放心地问:"万岁决定下榻桂月楼了?"

韩嫣见状表示了不同见解:"万岁,还是不要立即决定,这王府甚大,何妨走走看看再定不迟。"

"不,"武帝似乎不理解下属的担心,"常言道,恭敬不如从命,这桂月楼一切都好,何必再费周折。"

刘非父子被送到刘建的住处安顿下来,韩嫣走后,刘建刚要出屋,门前已有京城来的武士守卫,手臂一伸将他拦住:"请王子殿下留步。"

"怎么,我们的自由受到了限制?"刘建口气有些强硬,"这是在我自己的家,你没有权力这样做。"

"对不起,韩将军吩咐过了,为确保王爷安全,谁也不能离开半步。"武士更不客气。

"我要去见韩将军评理。"

"那你要等韩将军来时再说。"武士死活不放他出门。

二人正在争执期间,朱大头恰好过来,见到刘建招呼一声:"殿下,你和王爷可好?"

此时此刻,见到下人亦觉格外亲切:"啊,朱大头,你到厨房叫两碗燕窝粥给我们送来。"

"是,小人这就去办。"朱大头去不多时,用托盘端着两盏冰糖燕窝莲子羹回来,守门武士用匙搅了几下,便挥手放他入内。

刘非手捧粥碗,不觉潸然泪下:"大头啊,咳!"

"王爷不必如此伤悲,您贵为国戚,谅万岁不会将您怎样。"朱大头明白自己是言不由衷的安慰。

"看这个架势,刘彻是不会放过我们了。"刘建也作出了悲观的估计。

"从今往后,这燕窝粥肯定是喝不成了。"刘非舀了一匙,送至唇边未能入口又放下了。

"王爷想开些,顶天也就不当这个王爷罢了,当平民百姓,消消停停过太平日子。"

"你想得倒美,刘彻岂能容我,就怕这吃饭的家什难保了。"刘非悲痛至极,止不住失声大哭。

"那,也不能坐这儿等死啊,总得想法寻条活路。"朱大头也觉伤感,禁不住眼圈发红。

"为今之计,只有你能救我父子性命了。"刘建欲擒故纵,"只是也不忍让你冒这风险。"

"我?"朱大头有些茫然,"我能做什么,小人若能救王爷殿下性命,便刀山火海亦无所畏惧。"

"来。"刘建招手示意朱大头靠近。

朱大头心中狐疑,移身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现在除非刘彻暴毙,我父子方可免却这场灾害。"

"那倒是,"朱大头仍不理解,"可皇上他活得好好的,怎会说死就死呢?"

"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我?"

"你有满身武艺,那刘彻下榻的桂月楼你又了如指掌,今夜三更,你摸上楼去,来个暗算无常,坏了刘彻性命,可就是救了我和王爷的性命。"

朱大头有几分胆怯,说来不够仗义:"小人,愿意领命效劳,只是皇上身边高人甚多,特别是那韩嫣,听说十分了得,怕是有辱使命。"

刘非抢过话来:"这个不难,你可以"

刘建打断他的话:"父王,他的话有理,这行刺刘彻确有较大风险,但除此别无生路,还要请大头壮士以荆轲刺秦王的精神拼死一搏了。"

这话激发起朱大头的壮志豪情:"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了救王爷和殿下,小人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我就专候壮士佳音了。"刘建深深一拜。

朱大头意气风发地离去。


分类:秦汉历史 书名:汉武帝 作者:王占君
《汉武帝》第十三节 公主和亲|秦汉历史

《汉武帝》第十三节 公主和亲


公元前133年的春季,是个少有的倒春寒。京城长安飘起了稀疏的雪花,"嗖嗖"的小北风,就像刀子一样割着人的肌肤。武帝刘彻坐在四抬便辇上,感到了料峭的凉意,其实他的心也在一阵阵打着寒噤。匈奴浑邪王的使者已经到达三天了,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给回话了,但武帝至今仍然未能拿定主张。对于刘彻来说,这是很少出现的情况。尽人皆知武帝是位敢做敢为的帝王,办事决策从不拖泥带水,可眼下这件事确实难住了他。

事情的起因是,浑邪王派人致亲笔书信与武帝,要迎娶武帝的一位女儿为妃。堂堂大汉泱泱大国的公主,怎么能下嫁那衣毛卧毡膻气熏人的匈奴人呢?如果这样做,岂非是大汉国家的耻辱。自己百年之后,又如何去九泉之下见列祖列宗。如若拒绝和亲,就等于拒绝了浑邪王的友好情意。而当前的北部边陲,形势又极为险恶。东匈奴休屠王近来就屡屡引兵进犯,由于他们是飞骑侵扰,就像狂风席卷转瞬即逝,往往是戍边守军得到信息后未及出战,匈奴已是掳掠得手满载而归了,有时既或得以遭遇,匈奴的强弓硬弩铁甲精骑,也常将汉军打得大败亏输。所以真要同匈奴开战,武帝心中尚无必胜的信心。特别是西匈奴的浑邪王,一向对汉朝持友好态度,若不答应亲事,岂不令他伤心。浑邪王真要失望,同休屠王合起手来侵犯,以国家现在的军力,恐怕就更难应付了。但是,将自己的女儿远嫁草原大漠的胡人,武帝又实在不甘心。为此,在上朝的路上,他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武帝在金銮宝殿上落座之后,向文武百官提出了这个话题。于是和战之争,贯穿在整个廷议过程中。

将屯将军王恢率先开言:"万岁,匈奴此举分明是要挟,这种强行联姻的做法,是以武力为后盾的,我大汉天朝,决不能向胡奴示弱。"

武帝不觉点头:"朕也有这种想法。"

御使大夫韩安国当即反对:"陛下,臣以为王将军所言甚谬。浑邪王原本是与我朝为善的,切不可将他推到休屠王一边。东西匈奴一旦合伙犯我边境,那将真是令万岁头疼。"

"朕也有此虑。"武帝又附合了韩安国的奏议。

"臣以为不然。"卫尉李广是主战派,"浑邪王此举意在试探,倘若我朝屈从和亲,则匈奴得寸进尺,会无休止地提出新的要求,欲壑难填哪。匈奴不除,早晚是我朝心腹大患,莫如及早下手。"

武帝是个极想有所作为的皇帝,而制伏匈奴也是他即位以来的一大心愿,李广之言令他振奋:"李将军所言极是。"

太仆公孙贺却倾向主和:"万岁,臣以为和平乃立国之本,战争非无奈而不为之。何况匈奴兵强马壮,我方能有几分胜算。战,便胜亦难免人员死伤财产损失,还是和为贵呀!"

汉武帝决非无主意之人,但百官廷议时的谏言,又确实各有千秋。经过权衡,他还是倾向于和。但他表达得比较委婉:"我大汉金枝玉叶,怎能插在黄沙大漠之中。若一旦双方翻脸,又将公主置于何地?"

"这有何难,"韩安国是个机灵人,妙计随时涌上心头,"万岁选一宫女,且认为义女,送去和亲便了。"

"极好。"武帝大为赞赏,"就依韩大人所奏,回复匈奴使者,待秋凉之后,浑邪王即可来迎亲。"

王恢心下不服,但皇上业已决断,他只能听命。可内心依然在为打击匈奴而谋划,且一刻也不曾停歇。

暑去秋来,九月的长安金菊怒放,而塞北的雁门关却已飘下了雪花。一排排大雁在湛蓝的碧空里鸣唳南移。浑邪王迎亲的大队人马,也在向长安进发。浑邪王的御乘银车在队列中格外醒目。后面的聘礼全系双马朱车装载,足足排出一里路远。距离雁门关还有三十里,前方是有数千人口的聂家庄。两个牧童赶着一群黄牛,在牧归的路上,悠闲地哼唱着雁北小曲:

山药药蛋儿喷喷香,
窑屋里婆姨纳鞋帮。
负心的汉子走西口,
油灯灯照亮影没双.

匈奴的车队已至近前,牧童和黄牛依旧在慢悠悠行进。"哎,让开,快些让开路!"匈奴的都护将军达鲁厉声呵斥。

牧童不理不睬,甩响鞭儿,照唱不误:

泪疙瘩溜溜往下淌,
身子儿前胸搭后腔。

达鲁奔上前,将一牧童扯下牛来:"小兔崽子,你敢挡我家可汗的银车,看你是不想活了。"

牧童猛劲一挣,甩脱达鲁:"做甚,这是嘛地界,这是俺聂家庄,敢在这儿撒野,绝没你好果子吃。"

"聂家庄又能如何,漫说你这小小的村庄,便是你大汉国,也要任由我可汗的精骑驰骋。"

另一牧童已悄悄摸出一把弹弓,扣上泥丸,拉满弓射去。"砰"的一声,正中达鲁面门,一个核桃大的紫包即时腾起,痛得达鲁"嗷嗷"直叫:"小兔崽子,看刀!"刀光闪处,牧童的右臂已是折断掉落尘埃。

伤残的牧童疼得心如刀绞,他在地上打着滚:"骚鞑子,你,你在聂家庄胡作非为,我家庄主饶不了你。"

另一牧童被提醒,如飞般跑走。行不多路,与一队人马迎头相遇。为首的高头大马上,衣装鲜亮的正是聂家庄的庄主聂一。

"庄主爷,不好了!"牧童犹自战栗不止。

"莫非是白昼见鬼了不成,看你吓得那个熊样。"聂一勒住缰绳下马。

"庄主,鞑子大兵过境,把咱放牛的杀了。"

"竟有这等事?"聂一眉峰皱起,"他们现在哪里,你头前带路,某去找他们算账。"

牧童将聂一领至官道上,达鲁脚踏着牧童正发威风:"你小子向爷爷求饶,我就留你一条活命。"

面对寒光闪闪的钢刀,牧童抱着残臂仍不服软:"臭鞑子,我们聂家庄的人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说得好!"来到的聂一喝了一声好,"这才不愧是我聂家庄的人。"

"庄主救我!"

聂一移马靠近,向达鲁发出命令:"放了他。"

"你?"达鲁上下打量几眼,"你就是什么狗屁庄主?"

"爷要你放人。"聂一声色俱厉。

"你的话只当是放个臭屁。"

聂一拔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达鲁咽喉:"放人,再若迟延,爷就要了你的狗命!"

达鲁手中刀格开宝剑,二人一个马上一个马下就厮杀起来。若论达鲁的武艺,在匈奴中也算得佼佼者,但是他遇上了高手。正所谓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聂一武艺更胜一筹。十几个回合过去,达鲁手中的刀被磕飞,聂一宝剑压在达鲁后颈:"再动一动,爷就让你人头落地。"

"你敢!"达鲁不服软,"我家大王就在车上,我等是你家皇上请来的贵客,若敢伤损我一根毫毛,定要你全家抄斩祸灭九族。"

聂一冷笑几声:"我们汉人有句俗话,叫做天高皇帝远,不服朝廷管,皇上他管得了大臣,却管不了我们这些草民。"

"你,你想怎么样?"达鲁已是有些心虚,说话时也是声音发颤。

"老实告诉你,我家有四个亲人,死在了你们匈奴人之手,这血海深仇刻骨铭心,今日总算有了这个机会,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聂一手中剑动了动,达鲁的后项滴下血来。

"大王,救命啊!"达鲁疾声呼救。

银车的绣帘挑起,现出车内浑邪王的尊容。貂裘狐冠,包裹住他那臃肿的身躯,两撇短胡须颤抖着,发出沙哑的声音:"大胆的蟊贼,敢动本王随从的一根毫毛,叫你这聂家庄血流成河。"

"哈哈!你是匈奴浑邪王。"

"既知本王驾临,还不快些跪下受死。"

"浑邪王,你这个膻达子!我聂一与你不共戴天,今天就要为我聂家NB022妣在天之灵血祭了!"说时,聂一身子已是腾空而起,像一道闪电落在了浑邪王身后,剑的尖锋顶住了他的后心。

"好汉饶命!"浑邪王告饶。

"你下令杀死我聂家庄十三口人,无论如何饶不得你。"

"好汉,我不是浑邪王啊!"

"胡说,奉旨迎亲,岂有不是之理。"

"聂庄主,我是假扮的。"

"此话当真?"

"怎敢欺骗庄主,不信你问达鲁。"

"你说,他说的是真是假?"

"聂庄主,他只是王爷帐前卫将,属实非浑邪王也。"

"你们缘何这样,这岂不是欺君之罪。"

"庄主,实不相瞒,浑邪王担心大汉国皇上以招亲为名,万一扣下或处死大王,故而以部下代替。"

"我大汉天朝,甘愿以公主下嫁,这是何等恩泽。而你们这些膻鞑子,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实可恨,亦当诛之。"

"庄主手下留情,可汗所为,与我等下人何干?"

"膻鞑子,你们杀我庄民,欠下我聂家多少血债,你们不还又待谁还?"聂一手中剑又动了动,卫将颈部的血又流淌下来。

"庄主,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有本事找浑邪王算账,拿我等顶缺,却算不得英雄。"

达鲁也开口了:"庄主,你若斩杀卫将,这迎亲之举岂不泡汤。浑邪王定然认定是汉主设下圈套,定要发兵雪恨,两国必起刀兵。那时节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泼天祸事可全因你而起啊!"

"这"聂一不由得暗自思忖,杀了这假浑邪王,便杀不了真的浑邪王了。若要为己报仇为国除害,还是暂时忍耐,不能因小失大。就收起宝剑,纵身跃回马上,"看你说得可怜,爷便饶了你,再要撞到大爷我的手里,定让尔身首异处。"

达鲁与卫将得了性命,屁滚尿流地去了。聂一交待一下相关事宜,带上两名随从和足够的银两,紧随在匈奴车队之后,也日夜兼程向长安进发。


分类:秦汉历史 书名:汉武帝 作者:王占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