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其才》第20章 血祭军旗|秦汉历史

《天纵其才》第20章 血祭军旗


未央宫的宣室之内,今天的气氛又是异乎寻常地严肃。原来武帝正与几位近臣商议丞相 的人选。

这次参加议事的人选,全由武帝一人召集。皇太后再也不问政事,她也再无合适的人选 可推荐了。

公孙弘、汲黯、东方朔三个是上次商议丞相人选时的旧臣,而韩嫣则是一个可有可无的 人物。

"今天请几位爱卿前来,是想让你们为朕想一想,这丞相之位,自田鼢死后,久空无人。 何人适合此位,请诸位爱卿,各抒已见。"武帝沉稳地说。

公孙弘、汲黯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作声。

"怎么了?众爱卿,这么重要的位子,过去那么多人争,难道你们都没曾想过?汲爱卿, 你不是最能直言的吗?为什么不说话?"武帝有些纳闷。

皇上点了名,汲黯不能再不开口。"陛下,臣保举一人,可作丞相。"

"谁?"

"陛下,江都王的相国董仲舒,名高天下,为人正直,且这些年来,将一个桀傲不训的 江都王,调教得很合规矩,臣以为,董仲舒可作丞相。"

"咦?汲爱卿,这董仲舒,应该由公孙弘来推荐才是。你是崇尚黄老之学的,黄老和儒 家一向对立,为什么你要推荐董仲舒呢?"

汲黯从容对答:"陛下,您要臣推荐的是丞相。如果陛下要臣推荐天下学说,臣以为道 家为最;可是要论丞相人选,臣则以为董仲舒为佳。"

武帝赞许地说:"好!汲爱卿,你真是举贤不忌仇,难得,难得。公孙爱卿,董仲舒是 你的老师。你说,他当宰相,是否合适呢?"

公孙弘嗫嚅地说:"陛下,臣以为,要说为人和学问嘛,臣的老师董仲舒是天下的人望。 可要说这丞相之才嘛"

武帝又惊诧了。"怎么,你倒认为不合适了?"

公孙弘却圆滑地说:"臣以为,要谁做丞相,是陛下的事。丞相之位,一人之下,万人 之上,必须对皇上您的话,言听计从,不能有一丝一毫违背圣意才行。"

武帝点点头:"嗯。你是说,董仲舒正直有余,能否与朕保持一致,还需考验?"

公孙弘连忙答道:"陛下所言极是。总之,这丞相人选,可要请皇上三思而行啊"

汲黯走上前来,质问道:"公孙大人,你一向把董仲舒奉为恩师,怎么今天,到了任用 他的最好时机,你却拆老师的台呢?"

公孙弘却不以为然。"汲大人,您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您能举贤不避仇,就不能让公孙 弘举贤不用师?"

"我没说不可以。可董仲舒有何不可之处?"

公孙弘不理他,径向武帝说:"陛下,臣不仅是为陛下着想,也是为恩师着想。这丞相 之位,臣为之思考再三。陛下亲政近十年,圣意未必能全部实施,与丞相不能按圣意行事大 有关系。吾师董仲舒耿直有余,而顺从不足;如迎来为相,一旦与圣意有违,陛下便会碍于 其名,惩之不是,从之也不是,结果,要么有损陛下,要么有损恩师。所以,臣以为,这丞 相人选,要以能否符合圣意为准。"

汲黯瞅了他一眼,直言不讳地说:"公孙大人,你真是个老滑头。就知道一味逢迎!"

武帝却不以为然。"呃,汲爱卿,不必出语伤人,公孙爱卿的话也有道理,既为朕着想, 又为他的老师着想,不必责他。东方爱卿,你说呢?"

东方朔半天没说话,此时却来了一句:"陛下,您身边有一人,大有赵绾之才,何不用 之呢?"

"你是说朱买臣?"

"正是。陛下掌管天下,时有四人为你所用。赵绾王臧,早被太皇太后赐死;窦婴田鼢, 又都死于非命,何不找类似赵绾王臧的人呢?那朱买臣,和赵绾有形神皆似之处,陛下何不 用之?"

武帝想了一下,正色地说:"爱卿之意,朕也明白。那朱买臣才气尚可,为人也忠厚正 直,然而气度却已不足。况且,皇太后怀疑田鼢之死,与朱买臣有关,近日要找他问个究竟, 朕已让朱买臣为会稽太守,赴任去了。"

东方朔吃了一惊。"陛下所言有理。那,臣以为,只有汲黯汲大人,能当此任了。"

武帝看了汲黯一眼:"汲爱卿,你说如何?"

汲黯跪下说:"臣请陛下留臣一条性命。"

武帝不解地说:"汲爱卿,这是从何说起?"

汲黯大声说:"臣天性耿直,过董仲舒十倍,如董仲舒已是耿直,那臣便会天天与陛下 吵架,陛下迟早会一怒之下,要臣性命。所以,臣请圣上饶臣一命。"

武帝转过头来,问公孙弘:"公孙爱卿,你以为朕会如此可怕么?"

公孙弘回答得很巧妙:"臣以为,纵是陛下不会如此,以汲大人之直,也会逼迫圣上如 此。"

汲黯不跪了,他站起来说:"陛下,您看看,汲黯丢了性命,还是自找的呢!"

"那你们说,到底何人可为丞相之职?"

东方朔笑着说:"陛下,依公孙大人之见,陛下您是一条龙,丞相就要是条虫。"

"虫?"武帝乐了。"虫,也要是条大虫啊?"

东方朔回答道:"对,要是条大虫。陛下,有一大虫,善于变色,陛下您说绿,他就变 成绿;陛下您说红,他就能变红。陛下,他对别人,是条变色龙;对您,他是条变色虫。这 样的人可能陛下最喜欢。"

武帝大喜过望。"东方爱卿,说得好!你说说看,有这样的人吗?"

"当然有啦!此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东方的眼睛往公孙弘瞅了瞅。

武帝顺着东方朔的目光,向公孙弘望去。公孙弘对东方朔的这一比喻坦然对之,毫无怨 言。

"噢,朕明白了。公孙爱卿,你说,东方朔的话,是指谁呢?"

公孙弘上前一步:"陛下,东方朔所说的虫,便是小人。"

"你便是那条虫?"

公孙弘谦逊地说:"陛下,臣如能在陛下面前做一条虫,那是臣的福份,也是陛下的福 分。"

武帝摇了摇头,笑了。他停了一下,却点起头来,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对,对,你 是条大虫,变色龙一样的虫。朕明白了,朕就要你这样的大虫当丞相。汲爱卿,东方爱卿, 你们以为如何?"

汲黯不干了:"臣汲黯,耻与这种大虫同朝为伍,臣请陛下放臣归还故里,种田为生。"

武帝露出不快的神色:"汲爱卿,你这又是为何呢!要你当丞相,你要朕留你一条性命; 朕要公孙爱卿为丞相,你又要回家种田。难道就没有第三条道?"

汲黯说:"公孙弘虚伪至极,臣耻与他同在朝廷。"

公孙弘却说:"陛下,汲黯大人直言敢谏,臣愿与他为伍。"

武帝问他:"公孙爱卿,他说你虚伪至极,你还愿与他为伍,难得,难得。一个如此耿 直,另一个如此有气度,难得,难得。"

听了这些话,公孙弘一点都没有难为情的意思。"陛下,臣对陛下只知道忠,别的一概 不论。虚伪也好,虚假也好,臣只是能为陛下作一条虫,笑骂由他,臣只知道忠。"

武帝又问东方朔:"东方爱卿,他所说的忠,不正是你说的忠么?"

东方朔走过去,指着公孙弘穿的破旧衣服,"陛下请看!公孙大人穿的,从外面看,从 来都是破旧衣衫。众人都以为他最能节俭。可是陛下您看",他走上前去,掀起公孙弘的外 衣,露出了里面崭新的绸缎衣裳。"公孙大人是把肉埋在碗底下,这破衣下面,全是崭新的 绸缎。臣请问陛下,这是忠呢?还是诈呢?"

武帝也吃一惊。"公孙弘,你这是何意?"

公孙弘却镇静地很。"陛下,东方朔说的,句句是实。臣内着绸缎,一是要保养身体, 为陛下出力;二是要从内里记住,是陛下给臣的恩典,让它时时提醒为臣,不要忘了给陛下 效忠。而外面罩上一层破旧衣衫,是为了让世人看到,陛下身边的重臣,也不忘记节俭,圣 上本人,肯定更是节俭的圣君。臣费尽苦心,只是一个忠字啊!"

武帝听了,龙颜大悦。"好,朕就要你这样的忠,就是要你们三个人不同样式的忠!朕 今天,就命你权领丞相之职,官从一品。待有功封侯之后,再正式就任丞相!"

公孙弘跪地磕头:"臣谢陛下大恩!"

汲黯转身就走,却被东方朔拦住。

汲黯生气地说:"东方朔,你弄巧成拙,把这样的人推到丞相的位置,对得起陛下,对 得起天下吗?"

东方朔却意见相反。"汲大人,这您就过分了。您也明白,这多么年来,哪一个有性子 的丞相,是个有好结果的?不仅是一个人被诛,而且是一堆人遭殃!你之所以不愿为之,还 不是怕皇上杀了你?如今皇上圣心至高,找一个虫一样的丞相,岂不更好?"

汲黯直着脖子:"那就让我回家种田!"

东方朔拉着他:"错也,错也!"

汲黯不明白:"错在哪里?"

东方朔笑着说:"正因为丞相如虫,不会和皇上争执;这朝中,才要您这样的耿直之臣, 为皇上进谏,为万民请命!"

汲黯睁大眼睛盯着他:"那,天塌下来,由我顶着?"

东方朔也直起脖子:"东方朔的个子也不比您矮,难道我还会溜?"

汲黯想了一想,转怒为笑。"你说得也是。"

东方朔拉他向转过身来。"咱俩个,一庄一谐,你唱我和,难道不也是为皇上尽忠,为 万民造福?"

汲黯以手击东方朔之掌,"好,那汲黯就不走啦!"

武帝看到二人的争执定了论,就一拍案子,说:"这才叫对!汲爱卿,朕命你为主爵都 尉,官从二品,专门勘察各种官员,包括丞相的过失。就是朕有过失,也只管直言切谏!"

汲黯抱拳,以揖代礼:"皇上圣明,臣谢恩!"

武帝又叫道:"东方朔!"

东方朔:"臣在!"

"朕命你为大中大夫兼御前行走,官从二品,仍可带剑上朝,受不死之恩!"

东方朔也是以揖代礼:"臣谢陛下大恩!"

武帝站起来,走到三人中间,慷慨激昂地说:"近日边境频繁来报,匈奴又在上谷一带, 侵我疆土,杀我边民。朕要加强边备,彻底还击。必要时,朕要御驾亲征,彻底打垮匈奴!"

东方朔等人齐声:"皇上圣明,臣等尽忠效力!"

上林苑中,武帝骑着一枣红马,东方朔还是那匹花脸白马,观看士兵演练兵阵。

卫青骑着他那匹心爱的白马,在战阵中间,指挥将士们布阵。只见他的面前都是一些以 四匹马从两端拉着的方型战车,战车之间以铁链相锁,诸车连环。卫青挥动黄旗,将士们外 面的两匹带红缨的马拉着战车,往前奔驰,战士们杀声震天。卫青又挥动黑旗,将士们将马 勒回,反让后面跟着跑的两匹带绿缨的马拉着车,向中间收缩,马上形成一个铁桶似的车阵。

一群扮演匈奴兵马的将士冲了过来,被锁链绊得人仰马翻。

武帝大声叫好。他纵马驰向战阵,卫青将黄黑旗同时举起,将士们用枪一挑铁练,战阵 马上化开。

武帝驱马来到卫青跟前,高兴地说:"卫爱卿,有你这种武刚车阵,依朕看来,就能保 证我军万无一失!"

卫青说道:"启禀陛下,这只是对付匈奴铁骑的一个办法。真正的困难,可能是沙漠上 的干旱和严寒。臣以为,最关键的,还要靠皇上您的决心,还有您的这些为国不惜性命的将 士!您看,"他用马鞭指了一下在他跟前的霍去病,"个个都是这样的,憋足了劲呢!"

霍去病说道:"皇上,去病已经准备妥当,只要陛下一声令下,保证让匈奴兵马有来无 回!"

武帝高兴地说:"好,卫爱卿,去病,说得好!传朕旨意,你手下所有的将士,从今日 起,每人赏金十两,交给他们的父母和家人。如有战死沙场的,他们的父母妻儿,全由朕来 养活了,抚恤优等,五十年不变!"

众将士齐声高呼:"谢圣主隆恩,我等誓死效命疆场!"

武帝喜形于色。"好,卫爱卿,朕当再发五路兵马,打击匈奴。五天之后,朕将在灞水 河边,为你们送行!"

卫青诚恳地说:"陛下,臣有两个请求。"

"卫爱卿,请说。"

卫青指了一下身后的公孙敖说:"陛下!上次对匈奴之战,公孙敖无罪受罚,被贬为庶 民。臣请陛下开恩,让他官复原职,和卫青一道出征。"

武帝点点头:"朕准了!让公孙敖官复原职。那还有一个呢?"

"陛下,臣习武有余,但文才不足。臣想请陛下派一员既有武功,又备才智的文士,为 臣的监军,指点迷津!"

武帝点点头:"噢?你说,谁合适呢?"

"请陛下圣裁。"

霍去病却叫道:"陛下,我干爹最合适!"

"哈哈!朕就知道,你们想三兄弟在一起。可是,朕的身边,离不开东方爱卿。东方爱 卿,你说呢?"

东方朔驱马上前:"陛下!臣想到战场上试试,我这东方一剑,是不是锋利;也想看看, 那匈奴人,是不是铁脑袋!"

"哈哈哈哈!"武帝大笑。"你们显然是串通一气。东方爱卿,朕要御驾亲征时,自然 会让你总参军机。可现在,朕身边离不开你。卫爱卿,朕会给你选个合适的文臣,满足你这 个请求!"

卫青看了东方朔一眼,无奈地说:"臣谢陛下隆恩!"

东方朔又在家中练剑。前天阅兵,武帝不让他去疆场,这并没有让他气馁。东方朔知道, 皇上确实不愿他离开身边,同时,他也想留在皇上身边。也许这次出师不利,皇上便会御驾 亲征,那时,他还是能上战场的。

因此,他一有空,就要练剑。新来的阿菊姑娘也放弃了棋子,拿着一把剑,跟着比划起 来。道儿手拿着围棋子儿走过来。"阿菊姑娘,上战场是我们爷们的事,你跟我们老爷学会 琴棋书画就了不得了,学这个玩艺儿干吗?快来跟我下棋!"

阿菊用眼角乜了他一下,没搭理。

道儿又走到东方朔面前,说:"老爷,皇上不让你上战场,你就别练啦!这回我求您让 三个子。"

东方朔停下来:"不让我去,就不练啦?万一卫大人那儿风声吃紧,皇上要御驾亲征, 恐怕连你小子也得去呢!"

杨得道浑身发抖:"老爷,我害怕。"

东方朔笑了。"哈哈哈哈!上次在霸陵,你不也是筛了糠嘛?可到生死关头,你还是勒 住了一个呢。"

杨得道小声说:"老爷,小的那是急啦,闭上眼睛,就勒。"

"那匈奴,都是在马上,你可勒不着哇。"

"那老爷你也骑马,我就骑在老爷您身上,去勒匈奴的脖子。"

东方朔一挥剑:"什么东西!我骑着你,去勒匈奴还差不多!"

二人正说笑,发现朱买臣来到院中。

他的出现,让东方朔觉得很意外。"哎,朱大人,皇上说你上任去了,你怎么还没走? 是想让皇太后赏你个脸?"

朱买臣悄悄地说:"东方大人,别戏弄我啦。买臣有要事相报。"

"那好,咱们进屋来说。"他领着朱买臣走进屋里。

朱买臣神秘地说:"东方大人,王臧的消息,我打听到啦!"

东方朔不大相信:"他真的活着?"

"可不是?只是,他活得比我还惨,我们要救他才行哪!"

"他在哪里?眼下手头事情可太多"

朱买臣急着说:"不要紧,不要紧,他就在长安!"

东方朔吃了一惊:"啊?他吃了豹子胆啦,敢呆在长安?"

"大人,我到渭水边上,打听了好久,后来才知道,那年救走王臧的那条大商船,是珠 宝商董家的大船!"

"噢?是董偃家的船?"

"正是。三年前,董偃的老爹病死了,所有的家产和奴仆,都归了董偃。我去董家上下 打听,他们说,八、九年前,老太爷的确在渭河当中救回一个人,可那个人,是个傻子,老 爷一死,傻子也不知被董偃弄哪儿去了。"

东方朔眼珠儿一转,"我明白了,董偃弄走这个傻子,一定是放在小别墅里,侍候他和 窦太主呢!"

"窦太主可是认得王大人啊!"朱买臣有点惊慌。

东方朔则说:"不一定。窦太主又没上过朝、议过政。既然如此,我们就要找一找。那 地方我知道,今天下午,我们一起去探探!"

朱买臣脸上露出难色。"那董偃,如今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听说皇上叫他'主人翁', 咱惹得起吗?"

东方朔气得一拍自己的屁股:"他是这个主人翁!朱买臣啊朱买臣,我看你,不是卖茶 卖糊涂了,就是被你那杀猪的老婆给吓晕了。就董偃这种小人,皇上还拿他当一棵葱?皇上 是拿他和窦太主开心呢!稳住了他们,陈皇后就没脾气!好,这大白天的,'主人翁'还在 宫里,窦太主在自己家,小别墅肯定没人,我们俩这就去探探营!"

朱买臣咬咬牙:"好,说走就走!"

东方朔与朱买臣来到长安东郊的渭水小别墅。

如今的这个小别墅,已变得比过去更为富丽堂皇。而且,门外还多了一个家丁站岗。东 方朔让朱买臣在前边与那家丁说话,自己照他脑后拍了一掌,那家丁便木呆呆地靠在门边上。 在一个地下室里,窗户射进的一缕阳光,正好照在一张有块大伤疤的左脸上。这便是王臧。 他正在阴暗的角落里修理古董。由于长期在地下室里,他面色苍白;但由于焦虑,他又满面 皱纹。看起来,怪得吓人。

在他的身边,摆着各种各样的古董。王臧专心致志地清理一只大鼎,一边清理,一边自 言自语说:"这种宝鼎出现,可是天下要出圣君的征兆啊!"

东方朔与朱买臣进了小院。他们发现一个地下通道。东方朔用手一拧,通道的门开了。 二人进入通道。

一道光线照进了黑屋。王臧猛地抬头,警觉地问:"谁?"

由于背光,来人面目模糊不清。只听朱买臣说:"故人相见,难道王大人不认识了?"

王臧大吃一惊。"谁是王大人?我不姓王,我是主父偃!"

"主父偃?"东方朔乐了。"又是一个有意思的名字。朱大人,我原来以为你的名字已 经够好玩的了,这儿还有一个更绝的!"

王臧手持利器,站了起来。"你们到底是谁?不说我可要动手啦!"

东方朔笑道:"啊哈!王大人,连我东方朔都不知道了?这位朱买臣,朱大人,就是当 年在霸陵歪脖子树下荡秋千的赵绾。难道你忘了霸陵的歪脖子树?"

王臧吃惊地:"赵大人,他也活着?"

"不仅活着,还与家小团了圆,还当上了会稽太守呢?难道你这个主父偃就不想重见天 日了 ?"

王臧扑通跪下:"东方大人,东方恩人!我知道你会来的,我多次梦见您来救我!谢天 谢地,主父偃在此熬了多年,终于要见天日了!"

东方朔连忙拉他:"快起来,起来!现在不是跪着谢恩的时候。"

王臧跪下痛哭。"东方大人,赵大人!真没想到我们还能相见啊!"

东方朔说:"相见不是好事么?哭什么?等一会儿,若是窦太主和董偃回来,恐怕连听 你哭的时间都没了!"

王臧哀求说:"东方大人,赵大人,快点,快想办法救我主父偃出去吧!"

东方朔拉起他,"别着急,我们既能找到你,还救不出你?坐下,慢慢说。"

三人相对坐在凳子上。东方朔说:"王大人,如今赵大人不能姓赵,已经是朱买臣朱大 人了。对啦,你怎么回事,叫起'主父偃'这个怪名字?"

王臧双手一拢:"二位大人!那一年,我和赵大人顺着渭水漂流而下,船翻后,我摸了 摸头和脸,都是血,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一条大船里,四周都是 珠宝和古董。有个叫董老太爷的人,问我叫什么。我哪敢说我是王臧呢?只好摇头。董太爷 就叫我大傻子。我也就装什么都不记得了。后来,他给我治好了伤,发现我是个识文断字的 人,就让我学认古董,说我还算聪明,就让我做了他的奴仆,专门帮他整理古董。"

"后来怎么到这儿来啦?"

"三年前,董老太爷不行了,他的儿子董偃就将我带到这里。"

朱买臣惊奇地问:"窦太主就不认得你?"

"窦太主说我不像个修古董的,把我吓得七魂出窍!我想,如果她知道我就是被太皇太 后赐死的王臧,我还有命吗?于是我就继续装傻。幸亏我脸上有这块大疤,不然,恐怕早就 被她认出来了,没命了!"

东方朔还是不忘问他的怪名字。"那你怎么叫起主父偃呢?"

"他们一开始也叫我大傻瓜,后来有一天,他们心血来潮,就要给我取名字。"

朱买臣说:"主父偃,这名字也同样难听啊!"

王臧却说:"东方大人,难道你还不明白这名字的来历?"

东方朔想了想:"对,这名字虽然怪,可是有点意思。这主嘛,是用窦太主的主字为姓。"

王臧苦笑道:"还有那董偃,还叫'主人翁'呢!"

东方朔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你姓主,就是跟着他们两个的姓了?"

"可不是嘛!那董偃,比我的孩大不了几岁,非要我当他们两个的儿子,这'父偃'二 字,就是污辱小人的意思!"

朱买臣气愤的说:"这个小人,也太能占便宜了!"

王臧则道:"我只要能活命,还管得了那么多?叫主父偃,就是主父偃吧!总有一天, 我要叫他反过来,当我的儿子!"

东方朔说:"这种乱臣贼子,还配为人之子?"

王臧问道:"东方大人,听他们两个的话音,皇上如今很宠爱那董偃呢!"

东方朔解释道:"皇上因为太后干政,心里烦闷,才让这狗东西给他寻开心。没想到, 爱干政的太皇太后归天了,不爱干政的皇太后也是个要干政的!"

王臧一惊:"什么?太皇太后,她,她死了?"

朱买臣接过话:"可不是嘛!这个女人不死,我能出头吗!"

王臧急切地说:"那,赵大人,你快救我出去啊!我这九年,奴仆的日子,地狱的日子, 受够了哇!"

朱买臣安慰他说:"王大人,不要着急。是东方大人又找到了我。今天,我和东方大人 不又找你来了吗?"

王臧又扑通一声跪下。"东方大人,你做好人,就做到底,再救我一次吧!"

东方朔笑了。"你急什么嘛!九年都过去了,三两天的时间,还熬不过来?"

"现在,我就跟你们出去!"

东方朔问他:"现在出去,怎么给皇上说?让皇上给你承担欺骗祖母的罪过,清史上留 个骂名,再恢复王臧王大人的郎中令之职?"

王臧一时语塞。"这"

朱买臣说:"王大人,你不能急。我是用朱买臣的名,皇上才重新任用的。看来,你这 辈子,也只能用主父偃的名,再和妻儿老小团圆喽!"

王臧再磕头:"能够重见天日,能和妻小相聚,别说叫主父偃,就是叫孙子偃,重孙子 偃,我也是无所谓的啊!"

东方朔击了他一掌:"好!王大人,你从今以后,只能是主父偃。你在这儿先呆着,不 出三天,东方朔就会让你重见天日!"

王臧磕头如捣蒜地说:"东方大人,能让小人重见天日,主父偃就是给你做牛做马,也 毫无怨言"

长安城北,渭水之滨。

卫青等人率众多兵马,云集河的南岸。河边高台之上,为武帝命人新建的点将台,也是 壮行之台。此刻,汉武帝已端坐台上,两侧数十面战旗,武士成群。身后,有一面巨大的战 鼓。左有韩嫣,手持旄节;右有东方朔,身背宝剑,手执长戟,共同护卫。卫青、公孙敖等 众将立于台下。

三通战鼓,军号齐鸣。

鼓点一落,万籁俱寂。

武帝高叫道:"众将军!"

卫青等人:"在!"

武帝朗声说道:"自我大汉立国以来,匈奴单于屡屡犯我边境,扰我边民。朕前曾发兵 三十万,讨伐匈奴,不料朕用人不当,为其所乘。今日朕再发大军,重整旗鼓,一定要打败 匈奴,为我高祖复仇,为我大汉扬威!"

众将士齐声吼道:"打败匈奴,为高祖复仇,为大汉扬威!"

武帝高兴地叫道:"好!卫青将军!"

"臣在!"

"朕命你为车骑将军,领兵五万,出兵上谷,然后直插匈奴后方,截断敌军后路!"

"臣领旨!"卫青接过令牌,半跪而拜,然后退归阵列。

"公孙敖!"

"臣在!"

"朕命你为武骑将军,与李息领兵五万,出兵代郡,牵制敌人,掩护卫青将军深入匈奴 腹地!"

"臣领旨!"

"公孙贺!"

"臣在!"

"朕命你为轻骑将军,与苏建领兵十万,出兵云中;然后传雁门太守李广,领兵五万, 同时出兵,正面迎敌!"

"臣领旨!"

武帝环顾四周一遍,又叫:"众将军!"

"有!"

"兵不在多而在勇;将不在多而在谋。朕有宝剑一把在此,特赐予公孙贺将军,命他统 领各路。若有违令者,先斩后奏,决不姑息!"

"臣等听令!"

武帝将一把宝剑交给东方朔,东方朔转交给公孙贺。武帝接着说,"此役至关重要,只 准取胜,不许言败。若再不能打败匈奴,全不要回来!待朕御驾亲征时,再定功过!"

众将士怒吼:"我等效死疆场,定保圣上无忧!"

武帝正要下令出发,突然,董偃狼狈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到武帝面前,扑通一声跪 倒。

"皇皇上,不不不好啦!"

流畅的发兵仪式突然被搅乱,武帝不由地龙颜大怒。"怎么回事?!"

董偃结结巴巴地说:"皇皇上,朱买臣他他"

武帝几乎是盛怒了:"朱买臣怎么了!"

"朱买臣他他带人闯进我的,不,闯进窦太主的别墅,抢走了主父偃!"

武帝气愤地:"什么乱七八糟的,慢慢说!"

"皇皇上,朱买臣他抢走我的奴仆主父偃"

东方朔走上前去,一把抓住董偃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这佞贼,皇上出兵之际, 你却以琐小私事,前来搅乱,口出不祥之言,坏我大军士气!皇上,快快斩了这不祥的东西, 不然,我大军就会出师"

他没再说下去。就这几句话,已让武帝脸上更为难看了,有点铁青之色。

点将台的另一侧,朱买臣正领着主父偃走过来。二人见到被东方朔提着的董偃,先是一 惊;然后急忙向皇上跪下。

武帝叫道:"朱买臣,你这个时候,搞什么鬼名堂!"

朱买臣叫道:"皇上!臣朱买臣,为皇上寻得良臣主父偃,不料他却被董偃这厮,囚禁 于家中!"

说完,他用手将主父偃的头发往后一拉,让主父偃抬起头来,让武帝能够看清他是谁。 武帝吃了一惊。"主父偃?你不是王?"

主父偃何等聪明?他打断皇上的话,连忙说:"陛下!臣王二小,现在叫主父偃。主父 偃给皇上请安!"

武帝开始时摸不着头脑,这会他有点明白了。原来王臧也被赵绾给找到了,可董偃,干 吗要藏起他?武帝很想知道个究竟,可这儿,毕竟不是问事之处。

东方朔提住董偃不放,高叫道:"陛下!这主父偃,就是昨天臣给您说过的,可协助卫 青将军临阵出谋划策的良臣!"

武帝记住了,昨天东方朔是向他说过,他们找到了王臧,可让王臧协助卫青出击匈奴。 可是这事,来得过于突然,武帝一时不知怎么说是好。

东方朔仍在大叫:"陛下!董偃这个贼人,搅我出兵之阵,乱我大军气数,罪当立斩! 况且他有三不赦之大罪在身,臣请皇上斩其首级,以他的血,祭奠汉军大旗,保我大军,旗 开得胜!"

武帝吃惊地说:"董偃有三不赦的大罪?"

"是的,陛下!这董偃,以一商贾之身,淫乱太主,不以为耻,反而出入宫庭,坏我大 汉王制,此其不赦之罪一也;他以奴御主,败男女之化,乱婚姻之礼,进而以声色犬马乱吾 主之心,毁圣主之名,此其不赦之罪二也;这厮在我大军出征之时,藏匿圣主所需之要人, 以区区私事搅乱军心,使我将士出征之际,无所适从,此其大不赦之罪三也。有此三罪,如 不诛灭,恐我大军心有不专,此役能否成功,臣不敢设想!"

听着东方朔历数这三件罪恶,武帝觉得脸上发烧。这前两项罪恶,与他自己也是有关系 的。他在东方朔面前发过誓,要做一代圣君,可前两件事,不是圣君所为,东方朔多次劝谏 过。今天,当着出征大军之面,武帝觉得,如不给众人作个表率来,那自己离圣君差得也太 远了,将士们也没必要为他出征了。区区董偃,本来就是个玩物,一铢钱都不值的东西,有 何不能割舍呢?何况他闯进发兵要地?

董偃此时却不知时务,在东方朔手中叫道:"陛下,我与太主的事,是陛下您"

武帝更急了。他再说下去,自己在三军之前,岂不是更为难堪?他愤怒地打断董偃:" 胡说!你这丧门星,坏我出兵大事,还胡说八道!把他拉过去,斩了!"

"是!"东方朔高叫一声,将董偃提到军旗之下。霍去病走过来帮助他。东方朔示意霍 去病拔出自己的剑。霍去病会意,抽出东方朔的剑,"噌"的一挥,剑光闪处,董偃的头已 落地。其血直直地溅到军旗之上。

众将士欢呼起来"好哇!"

武帝皱了皱眉,然后一咬牙,"好!朕斩了这丧门星,以明朕之大志,在于强国,不作 他务!主父偃!"

主父偃刚才站起来看杀董偃,听到武帝叫他,忙再次跪下:"草民在!"

武帝坚定地说:"朕命你为中大夫,协助卫青,参赞军务。若是卫青将军有所闪失,朕 要拿你的脑袋,再来祭这军旗!"

主父偃再三磕头:"臣定不负陛下恩典,协助卫将军战胜匈奴!"

武帝站了起来。"好,朕要亲自击鼓,为众位将军送行!"说完,他拿过鼓槌,猛敲战 鼓。

马蹄飞扬,战旗猎猎,大军出发。

霍去病笑着,以手摸着带血的剑锋。"干爹,没想到,斩个奸贼的头,比杀一只野猪还 容易!"

东方朔说:"儿子,这回你宝剑饮血,大开吉光,战场之上,定会多有斩获。这剑在我 身上,暂时也没用,就借给你啦,你把我东方剑法,在匈奴兵马的脖子上试他一试,可不要 给我丢脸哟!"说完,把剑鞘也解给霍去病。

霍去病高兴地眉飞色舞。"干爹放心,我一定要让您这把剑,喝得饱饱的!"


分类:秦汉历史 书名:天纵其才 作者:龙吟
《天纵其才》第21章 大将军|秦汉历史

《天纵其才》第21章 大将军


茫茫沙漠,犹如浩瀚的黄海,沙浪翻滚,烟尘四起。

这是丘陵起伏的沙漠,一眼望去,除了半绿半紫的荆棘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荆棘丛 中,偶尔发现一点马牛之粪,可现在也没有牛马出现了。

风骤起。这风,起于沙丘之阴,可一过沙丘,便与太阳晒得热热的气流搅到一起,形成 一个气浪。气浪再大一些,便是一股小旋风。如这小旋风顺着沙丘的沿上走,便会裹挟着更 多的冷风和热浪,迅速发展为大的旋流,带起满地的黄沙,直上云霄,形成一股冲天的沙柱, 所到之处,荆棘被连根拔起,人马被卷上九霄。

汉师二十五万大军便在这种气候中行进着。白天奇热,士兵不断中暑;晚上奇冷,士兵 们直打哆嗦。然而,将士们的士气却丝毫未减,一路上,那股冲向军旗的血流刺激着他们的 心,他们也在寻找着可以见血的对象。无奈匈奴得知消息,溜得比兔子还快。

这样也好,三路大军,三天多的时间,便完成了集散,李广的五万兵马,也与大队伍汇 到一起,大家开始分头行动。

公孙贺正面出兵云中,不久便遇到了单于的主力。接到探骑的报告,作为前锋的苏建忙 令队伍停下,自己回马向公孙将军报告。

公孙贺毕竟是年长老成,他沉着冷静地问苏建:"前面是何人马?"

苏建说:"启禀将军,前面人马众多,像是单于主力。"

公孙贺想了一下。"好,就此安营扎寨,坚守不出。有违令者,斩。"

苏建有点不解:"将军,我们不打?"

"打?匈奴以逸待劳,我军长途跋涉,能保证取胜么?先把敌人主力拖住,让卫青将军 深入敌后,就是取胜了一半。"

"末将明白。"苏建手持信号旗,示意军队安营扎寨。

公孙敖的部队也遇到众多敌军。

先锋李息与公孙敖在一起。"公孙将军,前面敌军挡道,可能是匈奴左贤王的军队。"

公孙敖问:"有多少人马?"

李息说:"约有八万余人,比我们多了许多。"

"嗯。李将军,你说,打不打?"

"以小将之见,我们不妨先退一下,等敌军杀过来,再与他交锋。"

公孙敖想到自己是待罪之身,此时不冲上去,立功受赏,还等什么?"不行!我们未战 先走,万一敌人追上来,岂不是阵脚大乱?先冲上去,打击匈奴的锐气!"

李息只好听令:"好!将士们,冲啊!"

公孙敖与李息率兵冲杀,双方血战在一起。

毕竟匈奴是以逸待劳,左贤王所率部队虽非精锐之师,但以七、八万久候之众对付五万 疲惫军队,当然是绰绰有余。不一会儿,汉军就已疲惫,渐渐不敌左贤王的攻击。

李息一边奋力厮杀,一边叫道"公孙将军,你先撤吧,我在这儿顶住!"

"不行,我们都要在此顶住,让卫青将军走得远一些才好!"公孙敖坚持再打下去。

李息只好硬着头皮顶下去。"好,将士们,我们拼啦!"

众士兵在尸体堆里挣扎着,大叫:"拼啊!"

好不容易,他们才将左贤王的部队击退一点。可他们自己的兵马,损失得太多。此时公 孙敖不敢恋战,他怕匈奴再度追来,于是命令将士们后撤。

再说李广在雁门驻守多年,对匈奴的情况比较熟悉,他和儿子李敢一道,带兵从雁门向 右贤王的部队,发动起快速的攻击。

那右贤王一是有些惧怕李广,不敢轻易与他交战,二是想保存实力,不愿作匈奴单于的 替死鬼,就在雁门以北百余里的地方布下阵来,以据守为目的。李广纵马深入胡地近百里, 没有遇到有力的抵抗,以为右贤王逃避了,胆子就大了起来,命令部队全线出击,务必要多 多杀敌,以建功勋。

李敢走在父亲后边,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劝说道:"父亲,匈奴右贤王十分谨慎,定有 准备。我们孤军深入,如中敌人埋伏,恐怕"

李广打断了儿子的话。"右贤王?他也能打仗?遇上他,我们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李敢不好与父亲再作争辩,只好招呼后边的将士快快跟上。李广仍然向前飞驰,他要奔 上前面的山丘,以观敌人的动静。

其实,匈奴右贤王就在山丘后面。他已在此埋伏下五万兵马,只等李广进入圈内。

果然,李广进入了他的视线。右贤王将手中的白旗一扬,早有许多匈奴兵士拉起了绊马 索。李广急忙勒马,为时已晚,他的马已被绳索绊倒,几十个匈奴士兵抢上前来,将他捆住。 李敢见状,飞马来救父亲。右贤王将手中的白旗东西飞舞,只见左右两只骑兵分别杀出,将 李敢挡在山丘之下。右贤王的军队并不死战,只是将李敢的兵马挡在山丘之下,让他们无法 接近突前的部队。

可怜的李广,二十余人,全部被俘。

李敢奋力厮杀,然而敌军越来越多,无法突破。眼看着李广被匈奴掳走,当儿子的无可 奈何。李广被捆绑着,带到右贤王面前。右贤王大笑道:"哈哈!李广将军,都说你是汉家 飞将军,没想到,今天一下子撞到了我的网中!"

李广愤愤地说:"都是我轻敌,中了你的圈套!"

右贤王大笑。"圈套?那你也设个圈套啊?"

李广叫道:"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别罗嗦!"

"哈哈!李将军,你好大的脾气!你以为我这就会杀你?没那么便宜!我已与左贤王打 了赌,要捉汉家大将去单于那儿请功呢!没想到,一张网,就捉住了你飞将军!"

李广愤怒地向右贤王冲来。众军士一顿枪杆,将他打得昏了过去。

右贤王命令:"把他装在网里,弄走!"

天色昏黄。李广在两匹马之间的网中,渐渐醒来。其实他并没有受多大的伤,也没有昏 过去,他只不过是假装昏死,骗骗敌人而已。他知道,如果他好好地活着,匈奴兵士就会对 他严加看管,装死过去,匈奴反而会放松警惕。果然,几个押着他的匈奴骑兵,将装他的网 两端拴在两匹马的鞍子上,他们倒在月光下哼着小调,毫不防备地信马由缰而走。李广悄悄 地伸出手来,从靴子中取出刀来,将绳子慢慢割断,绳头却紧握在左手中。他腾出右手,将 刀尖向右侧的马屁股刺了一下。那马疼痛,向边上一挣,李广的网被拉了起来。李广乘势一 跃,"蹭"地飞腾起来,正好落在左边那匹马上。边上的一个匈奴士兵吃了一惊,还没反应 过来,早被李广一刀刺落马下。李广一刀斩断马身上的网绳,猛勒马头,双腿一夹,那马掉 头便跑。匈奴众人大吃一惊,等他们回过头来,李广的马已跑了很远很远。匈奴兵士急忙放 箭,箭在李广马后落下。

右贤王见状,摇了摇头,叹口气说:"咳!不愧为飞将军!一眨眼的功夫,楞让他给飞 了!"

沙漠上的烈日,晒到皮肤上,如灸艾扎针一般,让人很不自在。

卫青与主父偃和一名叫李沮的将军,以及霍去病等来到一条小河边,河水清清,看得见 底。河的对岸,片片绿草,牛羊成群。

将士们急着要下河喝水。卫青却不许,他向四处看了一番,发现没有敌军,然后派几个 骑兵四处探听情况,这才让将士们下马饮水。

不一会儿,探听敌情的斥侯纷纷归来,报告说,往北没有匈奴主力,可他们的身后,敌 军已发现他们的行动,好像有人马向回杀来。

卫青征询主父偃的意见:"主父大人,你看,怎么对付他们?"

"将军,你在路上,不是给小人讲过武刚车阵吗?咱们在这小山头上,摆好武刚车,让 匈奴小儿们冲回来试试!"

卫青点点头。他指挥部队再向西走,停在一座大沙堆上。"好!就在这儿布阵,把武刚 车的锁链上好!"

众将士急忙布阵,一会的功夫,他们在沙堆上搞了个里外三层的木桶似的阵来。

卫青让李沮将军和霍去病分别带领一万轻骑,向两翼展开,要他们看信号,一旦敌军在 这里被钉住,他们就左右夹击,再来个里应外合。

布置刚刚停当,南边便狼烟顿起,原来,匈奴单于留兵一半,与公孙贺的大军对峙;自 己却带着五万精兵,向后方杀来。

卫青见自己的军队武刚车前后布好了三层,该锁的已经插好锁销。里层是弓箭手,二层 是些一手持盾,一手执长枪和长柄鬼头刀的人,最外一层人很少,是他驯出的三千死士。卫 青镇静一下,将三千死士撤回阵中,自己走到车阵中心,拿起了他的黄黑二旗。

匈奴众多铁骑,喊杀而来。他们边纵马,边放箭,箭被盾牌挡住。匈奴铁骑猛冲过来, 只见武刚车的前排倏然而开,前边的匈奴骑兵便冲了进去,谁知第二排车却又合拢,刚进入 车阵的,早被武刚车绊倒。汉军以长刀砍之,长枪挑之,如砍瓜切菜,穿稻草人。有几匹快 马跃进了阵里,却又被第三重车给挡住,早被按捺不住的死士收拾掉。第一批冲来的铁骑纷 纷回逃,第二批又冲上来。

如此三番,匈奴的铁骑全在这个来回变化着的武刚车阵前,人仰马翻,命丧黄泉!几个 匈奴将领见此情景,勃然大怒,亲自拍马冲入车阵,远远地,他们看到三排铁车之间,有很 大的空隙,可偏偏他们一到,路便被堵死;回马再寻出路,出路也没有了,只有锁紧在一起 的铁车!如此几个回合,匈奴精锐部队,损失大半。

匈奴单于率队来到阵前。他在马上仔细看了一下,皱起眉头。他知道,这是一颗钉子, 如不尽快拔掉,汉军主力发起猛攻后,他们会被前后夹击,情况至危。于是他将长剑一挥, 命手下将士猛攻。

那神秘的八卦图阵,变幻不定的阴阳卦象,连操纵他的汉军将士都未必懂得,站在远处 一个高地上"作壁上观"的监军主父偃,他的学问可不小,对此阵式也是一窍不通。只见三 条车龙,来往有序,开合自如,匈奴士兵所到之处,必被铁车阻住,必有汉军将其消灭,真 令他叹为观止!而匈奴将士,身在阵中,更不明白哪是出路,哪是归途了!三番五次的进攻, 五次三番的人马都是有来无回!卫青望去,只见武刚车阵前,到处是匈奴的士兵和马匹的尸 体,有的地方竟比车阵还高!

匈奴单于的眼都红了,亲自督阵,命全体兵马再次猛冲。匈奴铁骑踏着他们留下的人马 尸体,部分兵马从他们同伴的死尸堆成的肉墙上通过,攻进阵中,与汉军展开厮杀。此时卫 青双旗并举,阵内战鼓齐鸣,三千死士憋足了劲,从阵中杀了出来。而李沮和霍去病的两万 人马,也从东西两侧杀向敌军。

匈奴单于看到势头不对,急忙命令部队后撤。

卫青亲自擂鼓,汉军士气大振,个个奋勇杀敌。敌军四散溃逃。

霍去病一马当先,率他的一万骑兵,只顾向残敌冲杀。他见几个匈奴首领向北逃去,便 拼命追去。

主父偃也从远处跑过来,凑热闹似地大声喊杀了几声。他不是战将,只是跟着李沮屁股 后边瞎起哄,但他也觉得特别过瘾。如此叫喊一番,眼见匈奴没了,自己便回到阵中寻找卫 青。

他很有先见之明地提醒卫青:"卫将军,匈奴熟悉地形,我们不可远追啊!"

卫青点点头:"鸣金收兵!"

小校敲锣,汉军停止追杀。

日头西斜。校尉点校兵马,向卫青报告说:"启禀将军,我部人马,伤了三百余人,死 者二十余个。只是霍小将军等人,不知去向!"

卫青本来想挥军南下,与公孙贺会合。听说霍去病未回,他只好停了下来,派人继续寻 找。

天色渐暮,夕阳转红。

卫青等人焦急地等待着。

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卫青警觉起来。众将士再度上马。只见北方远处,百千只马向 此奔来,其后还有一望无际的羊群。羊群之后,霍去病与十多名骑兵,正兴高采烈地归来。 霍去病在马上大叫:"舅舅!我们搞来许多良马,还有肥羊!"

卫青愤怒地:"还不下马领罪!"

霍去病惊奇地:"啊!"

卫青怒道:"你不听军令,随意胡来,违我军令,应该斩首!"

霍去病急得要哭出来。"舅舅!我们只管追杀匈奴,没听见锣声啊!"

主父偃也说情道:"将军,霍小将军才十六岁,只是个孩子啊!"

"哼!今后再这样,决不饶你。说,这么多马和羊,是从哪儿得到的?"卫青见到这么 多牛羊和马匹,心中的怒气也减了许多。

霍去病说:"我们追那四个匈奴将领,追到一个山边,刚杀掉他们,就看到几十个人在 放牧。"

"那几十个放牧的人呢?"

"全被我们杀死了。"

卫青吃惊地问:"有妇女和老人吗?"

霍去病嗫嚅地说:"好像有几个。"

"那你夺得马匹也就行啦,何必杀死老弱妇幼呢?"

"孩儿本想放过,不料那些老的和女的也跟我们拼命。"

卫青摇摇头:"咳!"

主父偃说:"将军,战场之上,都是敌人,岂有不杀之理?我见霍小将军英勇善战,一 以当百,如今又缴获如此多的马匹和羊群,应是大功之人呢。我汉家有此大将,何愁江山不 固?"

卫青叹道:"咳!要知道,杀敌有止,妇幼应留啊!"

霍去病受了委屈,竟哭了起来。

卫青有点不明白,这孩子,闹倒是常闹,哭,可不是常见的。"你将功补过,不杀你了, 还哭个啥?"

霍去病继续哭道:"孩儿将干爹的那把宝剑,给弄坏了!"

"噢?让我看看?"

霍去病举起宝剑,只见那剑,锋刃全无,豁边如齿。

众将士大笑。卫青也笑了。

匈奴单于兵败于卫青后,迅速纠集人马,与前面的大军汇合。公孙贺看到敌军有所动静, 但其阵脚未乱,天色又晚,不敢冒险进攻,仍然与匈奴对峙,等待卫青杀回。

匈奴单于看到北边的汉军并未马上杀回,虽松了口气,但他深知在此久留,会受到汉军 的几面夹击,于是命令部队,连夜向东北方向撤退。

第二天早晨,公孙贺见敌阵空空荡荡。正要挥师北上,却见卫青的人马,赶着浩浩的马、 牛、羊群,向南走来。

二人见过,各叙情况,又召集公孙敖和李广所部人马,知道匈奴队伍已无下落,只好班 师回朝。

渭水河边,武帝送行处。武帝一大早就起驾前来,专门迎接得胜之师。

卫青等将领披红挂绿,站于台下;韩嫣仍立其左,只是东方朔,与主父偃站在一起。

武帝极为高兴。他举起一大杯酒,高声说道:"我大汉,自高祖开国以来,屡与匈奴交 战,唯有此次获胜至大。朕摆酒于此,请得功者畅饮!"

卫青不动,众人谁也不愿先动。

武帝惊异地问:"卫青,您怎么了,难道这次出征,戒了酒不成?"

卫青奏道:"启禀陛下,这次出征,全凭公孙贺将军和李广将军、公孙敖将军等奋勇拒 敌。公孙将军和李广将军等不饮,臣怎敢先饮呢?"

武帝道:"公孙贺,你说呢?"

公孙贺上前跪下。"陛下,臣遇匈奴大军,不敢与敌死战,寸功未有。卫青将军斩敌三 万余众,夺得骏马和肥羊万余只,使匈奴望风披靡,功劳之大,居于众将之上。臣请陛下严 明赏罚。臣已老矣,请将臣的兵马交卫将军调遣!"

卫青却说:"陛下!公孙将军虽未与敌交战,却将匈奴大军牵制于云中,臣才得以大获 全胜。请皇上明察,赏赐公孙将军首功!"

武帝大笑道:"好啦!难得众爱卿如此谦让。你们的所作所为,朕全部知道。公孙贺!"

"臣在!"

"你牵制匈奴主力,功劳不小。以十万兵马对敌十万兵马,不与其战,朕不怪你。可是, 卫青在敌后打了胜仗,迫使敌军撤退之时,你却未能出击,此乃你之过也。将功抵过,朕不 再赏你,还当你的大行令吧!"

"陛下圣明,臣谢主隆恩!"

武帝又叫:"李广将军!"

李广低着头,出列应道。"臣在。"

武帝说:"你长期在边关驻守,熟悉匈奴情况。朕让你出兵雁门,期望你能立功封侯, 了却一生英雄心愿。可你,大意轻敌,丧失将士三千,自己也为匈奴所缚,险遭不测。朕说 的这些,对吗?"

李广跪下:"陛下圣明,臣轻敌,险遭不测。"

"既然知罪,朕就不能姑息。公孙敖!"

公孙敖不安地走向前来:"臣在。"

"朕让你领兵五万,出代郡。你杀敌多少,自己损失将士多少?"

"臣杀敌五千,自己损失七千。"

"你还算明白。战场之上,奋勇固然可佳,可为将不能以智取胜,寡不敌众之时还要逞 强,李息再三劝阻,你仍一意孤行。以我七千将士之命,换匈奴胡儿五千,值得吗?"

"臣知罪。"

"传朕旨意,将李广、公孙敖革职,交廷尉按律查办!"

卫青上前跪下,叫道:"陛下!李广、公孙敖将军与敌死战,险些丧命,卫青能有所获, 与二位将军缠住敌人,大有关系,臣请陛下不要降罪于二人,臣愿无功,也不要二位将军被 治罪!"

武帝却道:"不要说啦!朕胸中自如明镜。卫青,你以数十人的代价,斩获匈奴三万余 人,缴获良多。朕封你为关内侯,任大将军,统领各路兵马!"

卫青却不谢恩,"陛下!臣也有罪,不能领陛下所赐!"

"你有何罪?"

"臣治军不严,臣之外甥霍去病,不听军令,深入敌后,滥杀无辜,使臣不能迅速追赶 残敌,贻误了战机。去病之过,实为臣管教不严所致。所幸没有闪失。一旦为匈奴所获,臣 于国于家,罪莫大焉!"

武帝转过头来,"主父偃,是这样的吗?"

众人将目光盯向主父偃。显然,武帝能知道得这么清楚,都是得于他的报告。

主父偃走向卫青,与他同跪一处。"陛下,卫将军所言不假。只是霍小将军,深入匈奴 腹地,夺得良马万匹,将功补过,宽绰有余。臣请陛下重赏霍小将军。"

武帝大喜。"霍去病!"

霍去病雄赳赳地出列:"末将在!"

"卫青将军言你违背军令,有此事么?"

"舅舅所说是实。末将一时性起,就杀到匈奴窝里去了。"

"你小小年纪,如此英勇,真是了得!"

霍去病嘴一撅:"皇上,只是,末将对不起干爹。"

武帝乐了:"怎么啦?"

霍去病拿出背后的宝剑:"陛下,你看!末将弄坏了干爹借给我的宝剑,没法还他了。"

众人一看,只见那剑锋刃全无,犹如锯齿。武帝和众人哈哈大笑。

武帝说:"东方朔啊,东方朔,你这也叫宝剑?"

东方朔也吃了一惊:"天哪,我这剑原是削铁如泥的,你小子用它砍了什么东西?"

霍去病说:"小的不管他是盔甲,还是人头,统统砍了!"

武帝高兴地说:"好!朕从这剑上,便可得知,小将军杀敌无数,英勇可嘉,真是朕的 千里驹啊!朕这里有一双雌雄宝剑。这雌的呢,就代我汉家千里驹,还给他干爹;"说着, 他把剑扔给东方朔。东方朔忙接过来。

"这雄的,就赏给霍去病。朕赐你这一雄剑,只要是在战场上,可以不受任何人节制, 什么时候你杀敌杀得没有兴致了,再罢手!"

霍去病高兴地:"谢谢陛下,谢谢皇上!"

东方朔却不太乐意。"陛下,你让我东方朔拿个母的,多寒碜啊!"

众人大笑。

武帝说:"难道你要和自己的干儿子,争出个公母来?"

众人又笑。

"陛下,臣就拿这个母的,受点委屈。可是有人的委屈比我还大呢!"

"谁?"武帝问。

"李广将军和公孙敖,他们出生入死,不可降罪啊!"

卫青和霍去病也跪下求情:"皇上,不可降罪李广将军和公孙敖将军啊!"

武帝站了起来,手指李广和公孙敖说。"你们两个,看到卫青没有?为将不能单纯恃勇, 要有勇有谋。光拼命不行,还要谨慎用兵。李广将军,朕深知你爱惜士卒,可要更会爱惜自己。 你是朕的飞将军,不能轻易地将自己送给匈奴啊!" 李广羞愧地说:"臣知罪。"

"好!朕就看在卫青和东方爱卿的面上,免了你们二人之罪。朕命卫青为大将军,统领全 部兵马。你们,愿意听从卫青将军调遣吗?!"

李广、公孙敖感激地说:"臣等谢皇上隆恩,听从卫将军之令!"

卫青却不干。"陛下!臣年轻功薄,不能领大将军之职,臣愿与李广将军一道,专守北疆, 随时击退匈奴的侵犯,保我大汉永无烦忧!"

众将军:"臣愿与卫将军一道,保我大汉永无烦忧!"

武帝点点头:"那好!这大将军之职,以后再说。卫青,朕封你为关内侯,难道有何不当 么?"

众将军:"皇上圣明,卫将军当之无愧!"

卫青跪下叩首:"臣谢陛下隆恩!"

武帝高声说:"传朕旨意,朕令关内侯卫青,迎取朕的姐姐平阳公主为妻。上林苑的公主 新府,就是卫将军的府第。朕将亲择吉日,与你二人主婚!"

东方朔大叫道:"皇上圣明,臣等向卫将军贺喜!"

众人也齐声说:"皇上圣明,臣等向卫将军贺喜!"

军士们更是狂呼,山摇地动。卫青不知如何是好,面目通红。

东方朔叫来霍去病,要他把那柄已经没有锋刃的剑还他。

霍去病说:"干爹,您有皇上赐给的新剑了,这破玩意儿,还不扔掉?"

"扔掉?小子哎,看看那剑柄跟前的字,这可是无价之宝呢!"

霍去病拔出剑来,仔细一看,"啊?这里还有字?"他口中轻念道:"东方朔不死。"

东方朔说:"这可是皇上的御笔,所幸没有被匈奴的血洗掉。这是干爹的护身符,你小子, 还要把它扔掉?"

霍去病递过剑来,"这还不容易?请皇上在新剑上再写一次,就行了呗。"

东方朔在他的肩膀上打了一下:"你以为,这几个字,是随便写的?"

说完他将剑宝贝似的,抱在怀中。

众人大笑,武帝也开怀大笑。

平阳公主新宅,到处都是喜字。东方朔给卫青穿上新郎服装。霍去病在一旁傻笑。

东方朔边帮卫青整理衣服边说:"兄弟,这两年,空守这座府第,可是给你自己看家呢!"

卫青不好意思地说:"兄长美意,小弟领了。只求兄长不要再开小弟的玩笑。"

"开你的玩笑?兄长我才没那份闲心呢!只是,我不知道,从今以后,你是皇上的小舅子 呢,还是皇上是你的小舅子?"

霍去病插话了:"反正,皇上和他两个,都是我的舅舅!"

卫青说道:"去你的,这儿没你插嘴的份儿!"

霍去病看着东方朔穿得也很漂亮,就说:"干爹,你这么大了,穿这伴郎的衣服,不大像, 还不如让我来穿呢!"

东方朔乐了。"想当伴郎,穿新衣?你小子,愈来愈不知高低了。这新郎可是你舅舅!等 着吧,等我儿子娶媳妇,你再当伴郎不迟!"

霍去病伸了伸舌头。

外面高叫:"皇上驾到!"

武帝笑着,与韩嫣进来,后面是一大队人马,抬着平阳公主的轿子和许多嫁妆。

锣鼓喧天,卫府一派热闹。


分类:秦汉历史 书名:天纵其才 作者:龙吟
《天纵其才》第22章 新纪元|秦汉历史

《天纵其才》第22章 新纪元


钟粹宫内。

卫子夫挺着硕大的肚子,躺在床上直叫唤。两名太医守在跟前,神色疑惑。武帝急得来 回不安的走着。皇太后走了过来,她衰老了许多,精神和气色都已大不如从前。

"母亲。"武帝忙上前迎接。

太后问:"彻儿,子夫怎么了?"

"都快一年了,还没有生,从昨晚起,就觉得胸口疼痛。"

"过月没生,不是坏事。娘当年怀你时,整整十四个月才生呢!愈晚,愈说明是个造化 大的太子!只是这胸疼,恐怕与腹中的胎儿无关呢。"

她边说,边和武帝一道进了里屋。

武帝问两名太医,"你们两个说,她突然胸痛,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名太医说:"陛下!卫夫人胎位正常,但不像要临产。"

"我问你们,她胸口痛,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太医忙说:"陛下!小臣查不出原因。只恐这么疼下去,会危及腹中的胎儿!"

"你们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

先说话的太医向前一步:"陛下!容小臣斗胆说一句,夫人这病,可能不是我们两个能 治的。"

"怎么讲?"

"臣听前辈说过,有种巫蛊之术,专门含沙射影,伤人身心,害人性命。"

皇太后听了此言,"啊"地一叫,好像要晕过去。

武帝急忙扶她:"母亲,母亲!你怎么啦?"

皇太后被扶着走到外间,没等坐下来,就拉住武帝的手,颤抖着说:"作孽呀,作孽!"

"母亲,怎么回事?孩儿不明白。"武帝急切地问。

太后停了一下,慢慢地说:"孩儿,母亲当年怀你时,也曾得过此病,差一点我们母子 都没命了。"

"是怎么回事?后来怎么好的?"

"当年也是没法医治。幸亏所忠,他暗中查访到,原来栗姬那个贱人,请来巫蛊,在她 的宫中施展妖法,加害我们!你父皇下令严格盘查,那栗姬害怕了,将巫蛊送走,母亲和你 才转危为安。"

武帝大惊:"啊?如今还有人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太后摇了摇头,叹口气。"为娘的心中已知一、二。儿啊,为我汉家的血脉,你就查吧, 一查到底,不论是谁,决不轻饶!"

长门宫中,阿娇正看着一个叫楚服的女巫施展法术。那女巫扮相怪诞,如鬼似妖。

"楚服,你这一招,果然灵验么?"阿娇问。

"皇后娘娘放心,楚服决不会让您那一百两黄金白白花掉的。"

阿娇"哼"的一声,接着说:"要是你能让那贱人死掉,本娘娘再赏你一千两黄金!"

"谢娘娘!不出三天,我就让那卫子夫玩完!"

说完,她又在真人般大小的卫子夫木偶像的胸部扎上三根银针。然后跳起大神。

突然,又一个大神出现了,从窗口扑进,直舞进来,手持利剑,直逼楚服。楚服大惊, 与那大神周旋起来。

阿娇大惊,上来帮助楚服,三人展开一场滑稽可笑的三岔舞。那大神剑法怪异,三下五 下,便将楚服击倒。

阿娇大怒:"你是何人,敢来坏我的大事?"

那大神揭下面具,原来是东方朔。

"启禀皇后,臣东方朔奉圣上旨意,来见皇后娘娘。"

阿娇叫道:"你,你,好大的胆子!"

武帝破门而入:"你才好大的胆子!"

阿娇惊呆了:"啊?陛下?"

武帝凛然地说:"阿娇,你居然施出这种下作的手段。"他夺过东方朔手中的剑。对着 阿娇,"说,你要做什么?"

阿娇望了望武帝,然后对着卫子夫的偶像,拼命撞去。那偶像被撞得粉碎,阿娇头破血 流。

武帝怒不可遏:"韩嫣呢!"

韩嫣簌簌发抖:"臣,臣在。"

"传朕旨意,陈阿娇失德失行,不能再母仪天下,废其皇后之号!从今天起,长门宫所 有物品,全部迁出,长门宫改作冷宫,没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

韩嫣抖得更厉害。"臣,臣,遵旨。"

窦太主府内,一片萧条。窦太主昏昏其目,行将死去。皇太后带几个宫女进来。

窦太主迷迷糊糊地叫道:"董郎,主人翁,是你来了吗?"

皇太后摇了摇头。"姐姐,是我,我是太后啊!"

窦太主睁开眼睛。"嗯?太后?对了,你叫王志。你说,我的董郎呢?"

皇太后伤心地说:"姐姐,人死了不能复生,你还是好好地保养吧!"

窦太主失去了控制。"不!我要董郎,你还我的董郎!别以为你是太后,不还我董郎, 我就揭你的老底!我知道,你这太后是怎么来的!"

"姐姐,王志不忘姐姐的大恩大德。"

"哼!你是太后了,可我连董郎都没了;你儿子,当了皇帝,我女儿却被打入了冷宫。 王美人,你对得起我吗?"

皇太后闭上眼睛。"姐姐,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妹妹遵命就是。"

"那好。王美人,你还真有点良心。阿娇的事,你也作不了你儿子的主,我们认命啦。"

"姐姐,还有别的事么?"

窦太主气愤地说:"有!我死了,要两个人陪我一道去死!"

皇太后一惊:"哪两个?"

"第一个,就是东方朔!"

皇太后大惊:"啊?"

"怎么,你心疼啦?"她咬牙切齿地说:"东方朔,都是这个东方朔,坏我好事,杀我 董郎,我要他偿命!"

"这。"

窦太主不管她,接着说:"还有一个,就是韩嫣!"

"韩嫣?"

"是的,是韩嫣。没有他,也不会有我的董郎。没有他,也不会有长门宫,我的阿娇, 也不至于这么惨!我要他到地狱中,再去偿还我们娘俩的债!"

皇太后想了想,慢慢地答道:"姐姐,那东方朔,是个什么都敢说的人,到地狱里,他 要是什么都不怕,讲出些过去的事来,恐怕也是给你添乱啊!"

窦太主睁开眼睛,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就不要他,不要他!那我就要小嫣子 "说完,她昏迷不醒。

皇太后露出一点笑意。"是的,早就该打发小嫣子了。姐姐,我就满足你这个心愿,也 算报答了"

钟粹宫中,卫子夫正在生产。武帝着急地等在卧室之外,韩嫣在他身旁。

皇太后拄着拐杖走进来,高兴得颤颤巍巍。

武帝吃惊地:"母后,您怎么来了?"

皇太后并不回答,她指了一下韩嫣,"他来这儿干什么?"

武帝忙说:"小嫣子,还不退下!"

韩嫣惊恐地退下。

太后叫道:"彻儿。"

"母后,彻儿在。"

"你岳母她不行了。"

"彻儿已经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是韩嫣告诉我的。"

太后"哼"地一声:"这个妖孽,他知道得也太多了!"

"母后,您?"

太后说:"他自行宫刑,迷恋男人,像小妾一样侍奉男人,不是妖孽么?宫中的事,不 论在哪里,他先知道,不是妖孽么?"

"母后,您为什么这样讨厌韩嫣?"

太后说道:"论才智,他无法比东方朔;论忠诚,他不如所忠;也只有一个董偃,能和 他相提并论!"

武帝解释道:"母后,可他自小和儿在一起,如影子随形。"

"坏就坏在他像你的影子!有什么样的影子,就会映出什么样的人来。彻儿,你要做千 古一帝,难道要后人从这种不男不女的影子上,来诋毁你么?"

"母后,儿"

里面传来卫子夫凄厉的叫声。

太后说:"我要进去看看。有娘在身边,她和孩子就会平安!"

武帝有点不以为然,也要跟随母亲进去。

太后用拐杖一挡,"女人的事,你不能进去!"

武帝只好在外边等候。皇太后进去片刻,里面就传来婴儿的哭声。

武帝急切地冲进去,只见太后手中托着个男婴,喜极而泣。

武帝惊喜地:"母后"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皇太后举起那男婴,"果然不出我所料,是个男儿,男儿!他比你生下来时,还要大一 些呢,瞧,他多漂亮!将来,肯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武帝热泪盈眶,跑到卫子夫床前,双手捧着卫子夫的脸。"子夫,朕谢谢你,谢谢你! 等这孩儿百日那天,朕要立你为皇后!"

卫子夫幸福地笑了一下,精疲力尽地闭上眼睛。

司马相如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他口中不断地叫唤着:"水,水!"

卓文君拿过一大碗水,给他喝了一口,他就不喝了。

司马相如感到浑身乏力。他想坐起来,可是怎么也直不起腰来。转过脸来,看看卓文君 为他弄到书房来的许多书简,他想笑,但笑不出声来。他把目光盯住离自己最近的两大捆竹 简,那是他最得意的《子虚》《上林》赋。我司马相如因为写赋而得到皇上的赏识,容光焕 发地走进长安;也因写赋而受得东方朔的嘲讽,进而智者不耻。子虚乌有的事情,为什么皇 上会相信呢?辞赋中的上林苑,为什么皇上要拿它当真呢?好在上林苑后来由东方朔监造了, 没有花费那么多的钱财,可是,听说东方朔在那里练起了兵马。东方朔啊东方朔,你为什么 就那么顺,比我年龄小得多,却能很早地知遇皇上,还能够摸透皇上的心理!难道就是因为 你除了文辞以外,还懂得兵书、剑法么?司马相如啊,你小的时候为什么不去学学击剑,而 偏偏喜欢养狗呢?狗你后来不养了,为什么不投笔从戎呢?当今的皇上虽然喜爱文辞,可他 更偏爱韬略和武功,听杨得意说,他想百年之后被谥作武帝!不错,文韬武略,这四个字是 历来圣君都奉若圭臬的,可我司马相如只沾着一个"文"字,"韬略"和"武"与我风马牛 不相及。可那东方朔,他辞藻赶不上我,可他的意思比我深刻;其他方面,我远远不敌他啊! 他是我的第一个知音,也是将我带到长安的恩人,还是我夫人卓文君所最信赖的朋友;同时 他也是我的对头,我事业上的挡道者,我情感上的敌人!这些都是天意,天意啊!他东方朔 得齐鲁之天,齐鲁山少,多为平原,那里的天地比起山高峰险的蜀郡来,可能会厚出许多来, 所以他得天独厚?最让我司马相如困惑的,还不在此。蜀郡山川奇特,孕育出繁富的词藻, 我司马相如自当铺张扬厉,而这一点不是皇上最喜欢的么?他东方朔所生所养的平原,平淡 无奇,可那种平淡无奇,怎么会造就出他那种波澜迭起、诡谲奇峭的风格?尤其是他那天生 一份幽默,一份让人时刻想笑却又心情沉重的幽默,一种让你在欣喜之后心底发毛的幽默, 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我司马相如也曾熟读漆园小吏庄周的书,觉得那是些荒诞不经之言,怎 么到了东方朔的嘴里,这些怪诞的东西便可登上大雅之堂了呢?对了,《离骚》,屈原的《 离骚》!我少时也是百读《离骚》而不厌,然而却觉得屈原有时不识时务。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司马相如要的就是识时务!放弃养狗,去写辞赋,这是识时务;到梁孝王那里作门客,结 识老辞赋家枚乘,这便是识时务;梁孝王谋反事发之前,自己就回到成都,还是识时务;到 成都后甘为王吉刀笔吏,也是识时务;来到长安不久,便向皇上献《上林赋》,归根结底, 还是识时务啊!可那东方朔和屈原一样,有时是很不识时务的,可他偏偏能让皇上信赖!皇 上啊,皇上,你不是我的知音。你远远地从成都将我召来,只不过把我当个能写大块文章, 帮你吹嘘,帮你粉饰太平的辞客!你比我司马相如还虚荣,比我司马相如还好女色。你放着 一个华贵雍荣的陈皇后不要,偏偏与出身贫寒的小家碧玉卫子夫混迹一起,真是不可思议! 难道你羡慕东方朔一年一个的美人么?可他却是一年一换,弃之若履,那是我司马相如所最 不耻的!若是卓文君愿意,我真想把琴施褒接回家中,可是卓文君啊,卓文君,跟着我, 让你受苦了!你离开那么富有的一个家,跟我这个穷光蛋,还当垆卖过酒,还为我而作《白 头吟》,还为我治疗从妓院里惹回来的脏病,还为我昏倒在琴施褒的外屋里。而我得了消渴 症,你还是那么一如既往地关心我,照顾我,不惜倾家荡产为我寻药延医。这样的知音和知 心人,到哪儿找去啊!只怕我一走,就更苦了你!好在我受陈皇后之邀,为她写了《长门赋 》,一千两黄金,不,一千一百两黄金,皇上还赐给一百两,虽说已经用掉一半以上,但还 剩下的四百五十三两,足以让你安享晚年的了!陈阿娇啊陈皇后,我为你写的那篇赋,确实 是尽了力气的,我没白白地拿你的金子,皇上看了那赋以后,便兴冲冲地到长门宫去找你, 那便是最好的证明!可是你的手段也太一般了,早知道的话,我应该劝你再花一百两黄金, 让那个琴施褒来教教你,哪怕你学上一半,皇上也能被你留住!女人啊,女人,说你们是男 人的一半,不仅你们在睡觉时、在生孩子时才是男人们的一半,你们作为男人的脸面时,有 时是男人的大半!你陈阿娇要是知道这一点,多让着点皇上,多给他些面子,这皇后的位子, 谁能够撼得动?你要是能明白这一点,你会死而无憾的!你看我的卓文君,她有时虽然不被 我当作那一半,可在长安城里,在文武百官之中,在皇上那里,尤其是在东方朔那里,她是 我的大半!文君啊文君,那天我给你说,我死后你就在家中赋诗弹琴度日,千万不要出门, 那不是我小气,是因为我太在意你啊!你一出门,准往东方朔那儿跑,那样不行!东方朔比 你小好几岁,他是个花花肠子比谁都多的人,是一个身边离不开女人、却又是一个最看不起 女人,最能让女人伤心的人!你知道么?他家中还有一个非常厉害的老婆,听说不久皇上就 要把她接到长安来了。你斗不过她!啊啊司马相如,你昏头了么?天要下雨,娘要 嫁人,你两脚一蹬,又管得着么?文君答应过你,她今生今世只和你一个在一起,你有理由 不相信她么?她要是想离开你,当你开酒店时,就可以离开;当你下身染病时,她可以离开 ;当你泡在琴施褒的青楼之中,她也可以离开;当你病入膏肓时,她更可以离开!可她一直 守在你的身边啊!你还如此猜忌,不是太没良心了么?还是想想你自己的后事吧,你远离蜀 郡家乡,死后还能回去么?那片山水培育了你这难得的人才,让你出尽了风头,却也让你吃 尽了苦头!你就把骸骨留在长安吧,长安是你的梦!可是长安哪块地方是最佳的栖身之所? 毫无疑问,是茂陵!那是当今皇上的墓地,皇上还没下葬,会让我埋在那里么?皇上还喜欢 什么山呢?我最好能埋在皇上最喜欢的,定能成为圣山的地方!对了,天下名山,首推泰山。 五岳独尊,秦始皇都要到那儿封禅,上告天地,下祭鬼神。如今的皇上,他也是个笃信神仙 的人,他会比我司马相如还害怕死,他会到泰山封禅去!何不在泰山上做文章呢?--不行, 泰山在齐国,那是东方朔的家乡!苍天哪,你怎么那么偏袒东方朔啊!偏偏泰山长在他的故 乡!皇上将来带着千军万马,东下泰山,肯定会拉着东方朔去!司马相如啊,司马相如,你 为什么早没想起来,写一个《泰山封禅赋》呢?那样皇上定会喜欢!还来得及,赋写不成, 我可以以写一篇书信,提醒皇上,让他别忘了大功告成之后,到泰山封禅!那样,皇上在登 上泰山之巅时,准能想到我司马相如的好处,准会下一道御诏,追封我的献书之功。够了, 这就够了!人活的时候,不能让圣主引为知音,死了之后,能让圣主在最辉煌的时候还想着, 那就足矣!对了,司马相如,你昏了头!你不是已经写好了一封书简了么?还没捆起来呢! 你怎么就忘了呢?想到这里,司马相如睁开了眼睛,只见卓文君在他的身旁,凄凄惨惨戚戚 的样子,两只眼睛虽然无光,瞳孔之后却在寻寻觅觅

"文君,听说皇上派人来找我了?"

"是的,皇上生了太子,想让你再写一篇辞赋呢。"

"恐怕我写不成了"

"相公,别这么说,等病好了,写,还是来得及的。"

司马相如的手颤抖着,摸向文君。"文君,我写了那么多的辞赋,皇上只喜欢 《子虚》《上林》我不该去写《长门》"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要想这些了,还是养病要紧啊!"

"文君,今天的圣上将是千古留名的有为之君可惜我,看不到他的 辉煌了。"

卓文君宽慰他说:"相公,你这后半生,伴君十多年,也是晚年辉煌了,没什么遗憾的 了。"

司马相如用颤抖的手,指向床边的书案。

文君明白了,从书案上取过那捆尚未束起的竹简。

司马相如拿起竹简。"文君,我还写了一篇《大人赋》,没让你知道。"说完, 他将竹简交到卓文君手中。"这赋你要亲自献给皇上。"

卓文君点头。"文君知道了,相公请放心。"

司马相如叮嘱道:"文君,千万别把这赋给东方朔看你答应。"

卓文君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好,我答应。"

司马相如说:"那好,让我睡一会吧。"

他果真闭上眼睛,睡着了。

文君看着那赋,不禁瞪大了眼睛。

未央宫大殿,群臣皆跪。武帝高坐正中,卫子夫怀抱太子,坐武帝身边,而皇太后则在 二人之后,微笑高座。

武帝兴高采烈地说:"众位爱卿!今天是朕的大喜日子。朕的爱妃卫夫人,为朕生下爱 子刘据,今天正是百日。朕承继大统,已有一十二年。一纪之中,朕从弱冠之龄,蒙太皇太 后恩典,蒙圣母皇太后指教,蒙诸位爱卿忠心辅佐,大汉江山,物产丰隆,万民乐业。四海 宁静,诸夷来朝。关内侯卫青,又为朕大破匈奴,一洗我朝开国以来之耻辱,泱泱大汉,煌 煌河山,如日中天。朕昨晚做了个梦,有龙神游四极。众位爱卿,你们说,此兆如何?"

众大臣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帝起身,看到众人此状,更为高兴。"众位爱卿,朕上从天意,下顺民心,苍天相佑, 赐朕爱子。朕已决定,册立爱子刘据为太子!"

众大臣依然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帝接着说:"朕原配皇后,有失懿德,召巫弄蛊,去年已为朕所废。后宫不可一日无 主,卫夫人子夫,贤淑有德,足可母仪天下。今太子既立,朕复请命于皇太后,立卫夫人为 皇后,诸位爱卿,尔等有何议论?"

众大臣又是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笙乐顿起,武帝与卫子夫站起。子夫将皇子交给武帝,自己向皇太后跪下。皇太后起身, 将皇后冠冕加于卫子夫头上。卫子夫热泪纵横,皇太后虽是白发苍颜,却笑容满面,恢复了 当年的慈祥。

众大臣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后、皇后圣体隆安,永世福祉!"

武帝抱起儿子,说:"好!大风起兮尘飞扬,神龙腾云在未央。我大汉雄霸海内,今日 开始,再立新纪。朕决定改元,诸位爱卿,你们替朕想想,新的年号,叫何最佳?"

公孙弘马上出列。好像皇上改元,是他意料已久的事。"陛下!年之四季,由春而始, 春日为元;月之圆缺,由朔而望,朔是其先。臣以为,新的纪年,以'元朔'之号为佳!"

武帝听了,叫声:"好!众位爱卿,你们意下如何?"

东方朔走了出来。"陛下!此号固然极佳,可臣以为,还可再加斟酌。"

武帝说:"噢?东方爱卿,你又有何高见?"

"陛下,臣以为,这元,虽有元旦元始之意,可也是元首之意也。"

武帝点头:"唔。"

"可这朔字,乃臣东方朔之名。"

"你东方朔的名字,朕就不能用用?"

东方朔认真地说:"陛下!依此说来,元朔元朔,元首就是东方朔。丞相以这个名字为 新的年号,恐怕他要将群臣之元首的位子,甩给臣东方朔来做。臣无德无能,岂可任此要职?"

众大臣一片哗然。武帝、皇太后也互相对视一下。公孙弘面带愠色,对东方朔侧目而视。

不料武帝更加高兴。"哈哈哈哈!东方爱卿,说得好。朕今天就借你之名,那么将你的 官位也再加一品,为从一品,仅次于丞相,你意下如何?"

东方朔连忙跪下:"臣谢圣主隆恩!"

武帝大笑:"哈哈!众位爱卿,你们所有大臣,均增一个月俸禄,以享皇恩。"

众大臣山呼:"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帝叫道:"好!今日中午,朕将赐宴上林苑,诸位爱卿,你们可以带上夫人,一同来 分享朕与皇后得太子之喜!"

太后起身欲退。她停了一下,叫韩嫣道:"小嫣子,你跟我来!"

武帝看到此景,心头一怔。但他无法阻拦,只好叫住东方朔。

东方朔正想回家,见武帝叫他,就说:"陛下!您还想再给臣加官?臣知足了!"

武帝捅了他的头一下:"加你个头!"他看着太后和韩嫣下去,想让东方朔调停一下, 但又觉得东方朔不喜欢韩嫣,与他说也不妥,于是欲说又止,改口道:"司马相如病故,朕 没能前往探视,今天朕要你把卓文君也找来,参加朕的喜宴。"

"臣遵旨。"

上林苑中,喜气洋洋。武帝赐宴,众大臣有率妻子的,有单身一人的,共济一堂,欢歌 笑语,跪席而饮。

武帝与卫子夫坐于一大几案之前,享受群臣道贺与献礼。

武帝邀卫子夫一同举杯:"诸位爱卿,今天朕要你们,还有你们的夫人一起,痛饮一番, 来他个一醉方休!

众大臣一齐举杯,说:"谢皇上、皇后娘娘!"

公孙弘上前跪拜:"皇上,臣有两件礼物,想作为太子百日之礼,献给皇上和皇后娘娘。"

武帝很高兴:"好,丞相。拿过来,让朕和皇后看看。"

公孙弘走过来,拿出一块玉佩。"皇上,这是臣家中祖传的璧玉一块,据说是卞和当年 献和氏璧时,留下的一块。臣想请皇后娘娘笑纳。"

武帝不接。"丞相,你可别开这个头。朕岂能要你与众位爱卿,献上家藏珍宝?朕和皇 后,先在此申明:凡金银玉器及各类财宝。朕一概拒收。这些东西,朕和皇后赐给你们还差 不多,怎么能要你们献呢?"

公孙弘讪讪地将玉放回袖子:"皇上圣明!这玉佩,就算皇上和皇后赐给臣了,臣谢谢 皇上皇后厚恩。臣要献的第二件东西,倒是举世罕见之物,不知皇上是否喜欢?"说完呶呶 嘴,叫家人抬过一个盖着大红布罩的箱子。

"啊,朕倒要看看,这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武帝起身,走向前来,揭开红布,原来是 一块石头,上面有一个大而深的印迹。"丞相,这是什么?"

"皇上!半个月前,洛阳有一术士来报,在洛阳以东的侯山境内,出现神仙踪迹。臣五 日前,亲往探测,果然见此足迹,印于石上,非神人无此脚力。臣特将此祥瑞之物,带回长 安,献给陛下!"

武帝围着那大石转了一圈,惊讶地问:"啊!果然是神仙的足迹?这个神仙是什么样子? 神仙有不死之术,是吗?"

公孙弘答道:"臣也知之甚少。臣今日已将发现神迹的李少君请来,皇上不妨问问他!"

"那李少君现在何处?"

"臣早将他请到长安,现在外面候旨。"

武帝急忙说:"快传李少君进见!"

随着士兵的高声传唤,一个身着道袍、面涂红色、髯发俱白之人,半仙半妖般地飘然而 入。他并不下跪,给武帝和皇后作了一揖。

"贫道李少君启禀陛下,贫道亲眼见到神仙,未能邀他前来,请陛下恕罪。"

"噢?你见到的是哪位神仙?"武帝问。

"当然是贫道的仙师太上真人啦?他是老君,所以我作为徒弟,才叫少君。这就是他留 下的脚印啊!"李少君说。

东方朔这时从席上走了出来。"皇上,神仙的脚印,能让臣看一眼吗?"

"当然可以!东方爱卿,你是个见多识广的,帮朕看一看,是神仙的足迹么?"

东方朔走过来,煞有介事地看了看。"嗯,皇上,臣觉得倒像一物,不知当说否?"

"爱卿只管直言。"

"皇上,臣觉得,这像驴的一只脚印。"

众人大笑起来。

武帝有点扫兴。

李少君却一直走过来,给东方朔作揖:"东方前辈,果然您有眼力!"

东方朔被他叫得不知所以然。武帝却问:"怎么?你们认识?"

李少君大声说:"岂止认识?只要听他的话音,小仙就知道他是东方前辈!皇上,二百 年前,小仙在王母娘娘那儿参加蟠桃盛宴,就见过东方前辈。当时,他是给王母娘娘捧着金 刀的侍郎!"

东方朔愕然:"噢?我怎么不记得?"

李少君接着说:"东方前辈,你因一时性起,眼睛只顾盯着那几个美女,没想到刀子掉 了下来,差点扎着王母娘娘的脚。王母娘娘生气了,将你贬到人间。你又经尘世多年,当然 有些事情 就记不得了!"

武帝高兴地说:"我说东方爱卿怎么不像凡人呢!今天才得到验证。少君,东方朔说这 是驴的脚印,是吗?"

"皇上!东方前辈所言极是!太上真人这次下凡,就是骑了匹小毛驴。小仙看到,那驴 一用力,就在石头上留下这么深的脚印。要是太上真人没有骑驴,那他的脚一用力,早就把 西岳华山给踩塌了!"

武帝急切地问:"那你说,太上真人此次前来,为了何事?"

"皇上,太上真人知道,天下圣君,已在大汉;且要称霸天下,他要我李少君助您一臂 之力,让圣君长生不老,要大汉永世昌盛呢!"

武帝兴高采烈。"好!少君,朕要留你在宫中,专候太上真人,助朕迎仙,不知少君肯 屈尊否?"

李少君说:"少君敢不从命?当急之事,应让东方前辈恢复记忆,有他与臣同心协力, 太上真人才会来到圣主身边呢!

武帝乐了。"那好!东方爱卿!"

"臣在。"东方朔应承道。

"朕命你陪同少君,一面恢复记忆,一面等候大仙到来!"

东方朔却说:"陛下!臣只记得,臣的家中尚有老妻,臣的儿子,一个十八,一个十六, 都到了成家立业年龄。臣要回家,接妻儿老小来长安!"

"那你,一年一个美人的机会,也不要了?"

"皇上,臣年事已高,受用不了那么多美人呢。这种事情,只好看儿子们的能耐啦!再 说,我要真的是王母娘娘给贬下来的,那我就更不能胡来了。不然,王母娘娘不让我回去啊!"

众大臣早都乐了起来。

"那也不行!朕就是要你陪着少君。公孙敖!"

公孙敖急忙出列。"臣在!"

"朕命你速到平原郡中,接东方爱卿的妻儿老小来长安。"

"臣公孙敖遵旨!"

这边正在热闹非凡,可太后那里,却异常紧张。太后让韩嫣领着她,来到长门宫。她的 身后,跟着几名身材健壮的太监。韩嫣一边走,一边惴惴不安地看着太后,心里盘算着。他 知道,太后从来都不喜欢他,可是今天,让我带她到长门宫来做什么?

长门宫宫门紧闭。太后示意韩嫣打开。韩嫣颤抖着,以钥匙打开宫门,只见阿娇皇后和 宫女倒在地上。口边流血。

太后吃了一惊,急忙上前叫喊:"阿娇!阿娇!"

阿娇已无气息。皇太后泪水从眼眶中流出。

韩嫣不知所措。

太后愤怒地看了韩嫣一眼,厉声叫道:"小嫣子!"

"臣臣在。"

"你看到没有?阿娇她死了!"

"臣臣。"他说不出话来。

"董偃死了,窦太主死了。阿娇今天也死了!可你,得了那么多金子。你带着那么多的 金弹子,活着有意思么?"

"臣臣要侍奉皇皇上。"

"胡说!你男不男,女不女的,皇上用不着你伺候!把你的金弹子全掏出来!"

韩嫣颤抖着,从身上掏出二十余粒金弹子。"臣请太后陛下恕恕罪。"

皇太后大怒道:"呸!你也配用'臣'字?"她指了一下几位大力太监,"你们几个给 我听好了,看好了他,让他把这些金弹子,统统吞到肚子里!少吞一个,我要你们的命!"

众太监:"奴才遵旨!"

韩嫣哭倒于地。皇太后转身便走。

此刻,上林苑中依然热闹。刚刚是公孙弘和李少君献仙人之迹,一会儿,主父偃又出列 了。"皇上!臣也有一物,请皇上过目!"

"噢?主父偃,你有何物?"

主父偃让家人抬来一物,也以红布盖上。"皇上!您不妨揭开一看!"

武帝揭开红布,一只古色古香的宝鼎出现在面前。"啊!宝鼎?主父偃,你从哪儿得到 的?"

主父偃走上前来,大叫:"皇上!臣整理古董近十年,近期方得此宝鼎于古墓之中。此 乃大禹时的九鼎之一,非太平盛世,它是不会出现的啊!"

武帝喜形于色:"莫非是苍天有眼,让它在此时出现?"

公孙弘叫道:"皇上!刚有仙人踪迹,又现盛世宝鼎,太子出世,改元更新,皇上,这 都是您成为千古一帝的吉兆啊!"

武帝大喜过望。"吉兆,都是吉兆!可惜司马相如不在了,不然,他会再给朕写上一篇 长长的辞赋啊!对了,卓文君,卓文君来了吗?"

卓文君手捧一卷竹简,缓缓出列。她跪下说:"臣妾卓文君,奉旨来见陛下。"

"免礼,免礼!司马夫人,司马先生可曾有文章留下来?"

"启禀陛下,相公他临去前,留下一篇文章,要臣妾亲自献给陛下"。说完,她双手呈 上竹简。

"好!我就知道,司马爱卿会给朕留下文章的。"他接过竹简,"快,快让朕看看。"

群臣鸦雀无声。

武帝看着竹简,一拍几案:"妙哇!"

公孙弘问:"陛下,司马学士文章里怎么说?"

"哈哈哈哈!司马爱卿和朕不谋而合,他在遗书里,劝朕像秦始皇一样,封禅泰山,举 行万世盛典,求得神仙保佑。他说只要朕完成大典,朕就会成为千古一帝!"

众大臣均大吃一惊:"啊?!"

这时只见汲黯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给皇上跪下。

汉武帝一惊。"怎么,汲爱卿,你也有宝物要献给朕?"

汲黯大声说道:"陛下,臣无德无能,弄不到宝物。臣只有一句忠言,想献给陛下。"

武帝知道他的忠言必然逆耳,但也不能让他闭嘴。"说吧"。

汲黯振振有词:"皇上,神仙之事,神器等物,胆敢妄言者,不是神仙,便是妖孽。而 秦始皇登泰山封禅,不仅未能使秦朝永固,反造成穷奢极欲,天下凋敝,民不聊生,天下揭 竿而起。陛下要为千古一帝,决不能听信妖孽之言,步武秦皇劣迹啊!"

这话说得如此大胆,众人无不吃惊。

武帝刚刚还是飘然欲仙,被他这番言语,说得七窍生烟。他面上涨得猪肝一样,大叫到: "朕今天如此大喜之日,你用如此恶语来中伤。来人!"

几个侍卫就声上前:"有"!

"把这个臭嘴乌鸦,给我逐出长安,永不再用!"

汲黯面不改色,任侍卫将他拖走。

东方朔坐在地上,黯然神伤。他的面前,出现了秦始皇带着千军万马,耗尽天下财物, 东下泰山的情景。他目光凝重,郁闷地自言自语:"天哪!新的纪元,新的纪元开始啦!"

第一部终

1982年10月拟就《汉武春秋》提纲

1997年10月改定《智圣东方朔》计划

1998年10月25日凌晨完成初稿

1999年10月15日凌晨五稿


分类:秦汉历史 书名:天纵其才 作者: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