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演义》第060回 挟妖道黄巾作乱 毁贼营黑夜奏功| 秦汉朝历史

《后汉演义》第060回 挟妖道黄巾作乱 毁贼营黑夜奏功


却说宋皇后被废后,忽忽间已过两年,尚未册立继后,六宫无主,当由内外臣工,一再 申请,乞立继后,以宣阴化;灵帝乃立贵人何氏为皇后。后出身微贱,本是一个屠家女儿, 父名真,家居南阳,营业积资,每思攀援权贵,博些微名,凑巧宫中招选采女,遂囊金出 都,赂遗中官,得将女儿充选;也是这女应该大贵,生成一副花容玉貌,比众不同,身长七 尺一寸,肌肤莹艳,骨肉婷匀。灵帝素来好色,瞧着这个美人儿,哪有不喜欢的道理?衾裯 使抱,列作小星,几度春风,含苞结种,十月满足,生下一男,取名为辨。时后宫常生子不 育,灵帝恐再蹈覆辙,特令乳媪抱辨出宫,寄养道人史子眇家,号曰史侯。名为皇帝,何亦 做村妪思想?因即册何女为贵人,甚有宠幸,至是竟得立为皇后,征后兄进为侍中,嗣复追 封后父真为车骑将军,兼舞阳侯,号后母兴为舞阳君。后性刚多忌,既得正位,尚恐他人夺 宠,随时加防。偏有赵国佳人王氏,为前五官中郎将王苞孙女,也得应选入宫,姿色与何后 相同,才具比何后较胜,能书能算,应对尤长,灵帝又不肯放过,再令她入侍巾栉,好几次 鸾颠凤倒,更种成欢叶爱苗,灵帝因她身怀六甲,晋号美人。汉制宫中妃媵,贵人以下为美 人。何皇后略有所闻,侦察愈严,常图陷害;还是王美人生性聪敏,备豫不虞,有时进谒正 宫,往往用帛束腰,不令大腹宣露。无如胎中儿日大一日,美人腹亦日胀一日,累得王氏朝 夕不安,只恐隐瞒不住,当下购服堕胎药,饮将下去,满望胎得堕落,还可保全性命;哪知 药竟无灵,胎终不动,夜间复得梦兆,屡次负日前行,心中暗想:莫非应生贵子,未便使 堕?于是不再服药,听天由命,也是这个胎中儿该有三十年帝号,所以安居腹中,无论如何 刺激,总得保存过去。好容易过了十月,不坼不劈,脱离母胎,侍女报知灵帝,灵帝自然心 欢,替他取下一名,是一协字。协既产出,王美人身尚未健,须服药调治;那何后阴谋设 计,密遣心腹内侍,赍着鸩毒,走至王美人宫内,觑隙置入药中,王美人虽然伶俐,究竟防 不胜防,服毒以后,呜呼毕命!可怜。灵帝闻丧,亲往验视,看她四肢青黑,料是中毒,禁 不住泪下潸潸;再经查究起来,察出何后下毒情由,顿时怒不可遏,即欲将何后废去。慌得 何后又惊又惧,急忙贿嘱曹节张让等人,代为缓颊,竭力斡旋。果然钱可通神,奸能蒙主, 曹节等从中吁请,得使何后位置,仍然稳固,毫不动摇。惟灵帝预防一着,令将王美人所生 子协,寄居永乐宫,请董太后留心抚养;董太后却一口应承,协始安然无恙,免遭暗算。灵 帝尚悼亡心切,凭着生平才学,撰成《追德赋》《令仪颂》两篇,词旨缠绵,如泣如诉。但 身为天子,不能庇一妇人,终觉得乾纲失纽,薄幸贻讥,虽有哀词,无从共谅;因此遗制失 传,徒有篇名流播罢了。惟灵帝不但好色,并且好游,特在雒阳宣平门外,筑起两座大花 园,署名圭苑,分列东西,东圭苑,周一千五百步,西圭苑,周三千三百步;又在两 苑旁增造灵昆苑,规制与两苑相同,苑中布置,备极繁华,小子也无暇细述。灵帝尚嫌不 足,更在阿亭道筑造台观,高至四百尺,又特置园圃署,用宦官为令,再就后宫中设市列 肆,使诸采女相率贩卖,由灵帝自作肆主,易服为商,握算持筹,估赢较绌。其实灵帝究非 商人,怎知情伪?所有肆中货物,辄被诸采女窃去,甚至彼多此少,人有我无,弄得暗争明 斗,吵闹不休,只瞒过灵帝一双眼睛。灵帝反自鸣得意,昼督诸女贸易,夕拥诸女酣宴,把 朝政置诸不顾,一味儿纵乐寻欢。宫女以外,尚有一班阉人子弟,入宫服役,玩弄狗马,灵 帝俱赏赐爵禄,使着进贤冠带绶。进贤冠,系汉朝文官服饰。又往往用四驴驾车,由帝亲自 执辔,驰驱苑中,京师互相仿效,驴价与马价相齐。有时郡国贡献方物,必令先输例钱,纳 入中署,叫作导行费,一人聚敛,四海沸腾。中常侍吕强,夙具忠诚,因上疏进规道:

天下之财,莫不生之阴阳,归之陛下,本无公私之别;

而今尚书方敛诸郡之宝,中御府积天下之缯,西园引司农之藏,中厩聚太仆之马;而所 输之府,辄有导行之财,调广民困,费多献少,奸吏因其利,百姓受其敝;又阿媚之臣,好 献其私,容谄姑息,自此而进。旧典选举,委任三府,三府有选,参议掾属,咨其行状,度 其器能,受试任用,责以成功,若无可察,然后付之尚书,尚书举劾,请下廷尉复按虚实, 行其赏罚。今但任尚书,或复敕用,如是三公得免选举之负;尚书亦复不坐,责赏无归,岂 肯空自苦劳乎?夫立言无显过之咎,明镜无见疵之尤,如恶立言以记过,则不当学也;不明 镜之见疵,则不当照也。愿陛下详思臣言,不以记过见疵为责,则圣德懋而天下安矣!

灵帝沈迷不醒,怎肯听从?四府三公,又多凭宦官好恶,随势进退,还有什么公是公 非?自从太尉段颎,与司徒刘郃,相继诛死,后任为刘宽杨赐,两人皆负重望,足谐舆论; 惟司空张济,趋奉权阉,赃私狼籍。哪知宽与赐任职年余,并皆罢去,独张济居位如故,另 用许馘为太尉,陈耽为司徒。馘品行贪鄙,不亚张济;惟陈耽尚有清澡,不久免职,再起袁 隗为司徒,三公并系阉人党与,浊乱可知。天变人异,历年不绝,日食星孛,河决山崩,最 奇怪的是洛阳女子,生下一个婴儿,两头四臂,似人非人,为此种种妖异,遂引出无数妖人 来了。时钜鹿郡有张氏弟兄三人,长名角,次名宝,又次名梁。角读书不成,误入左道,自 号大贤良师,诱惑愚民,设坛讲授,所谈一切,无非是假托黄老,以伪乱真。会值民间大 疫,十病九危,角得乘间行私,查得几个医疫古方,剉合成药,用水煎汁,倾入瓶内,为人 治病,病人踵门求药,他便将药水取出,假意烧符持咒,令病人跪拜坛前,然后给药与饮, 有数人命不该死,饮下药水,果得病退身安,于是奉角为神,辗转称扬;每日至角处求医, 多约百余人,少亦数十。角复自称为太平道人,另遣门徒周游四方,转相诱惑,大约过了十 多年,凡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人民,无不知有张大贤良师,交相倾慕,甚且弃卖财产,争 赴张门,奔波跋涉,虽死不辞。因此十余年间,徒众多至数十万名,郡县未识角意,反誉角 善道教化,为民所归。独司徒杨赐引为深忧,尝与掾吏刘陶相语道:"张角等诳惑百姓,必 为后患,现今势已蔓延,若即令州郡捕讨,恐反激成速变。我意欲饬刺史二千石,简别流 人,各使归籍,待至邪党散去,贼目自孤,那时派吏往捕,不劳可获!卿以为此法善否?" 果行是言,何至骚扰八方?陶应声道:"这正如孙子所云:'不战屈人,'怎得谓非善策 呢?"赐即将所拟计策,列入奏章,条陈上去,多日不见施用,赐乃因病乞休。刘陶更申前 议,乞请照行,略言张角阴谋日甚,四方谣言,谓角等潜入京师,觇视朝政,欲图不轨,州 郡互相忌讳,不欲上闻,宜亟下明诏,购捕角等,赏以国土,有敢回避,与贼同科。灵帝仍 不以为意,将原疏留中不报。

角逍遥法外,私置三十六方,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帅,位等将军;何不尽 称道人?讹言苍天当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老天也有生死语,真奇怪。阴令 徒党混入京中,夜用白土为书,自京城寺门,以及大小官署,皆写成甲子二字。甲子岁次, 就是灵帝光和第七年,大方贼帅马元义,先收荆扬无赖徒数万人,与张角约期起兵,自己辇 运金帛,至京师贿通中常侍,约为内应。中常侍曹节已死,赵忠张让夏恽郭胜段颎宋典孙璋 毕岚栗嵩高望张恭韩悝等十二人,皆得封侯,贵盛无比;又有封谞徐奉,亦得邀宠,但不及 赵忠张让的威权。灵帝尝谓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所以两人势焰直同皇帝。阉人可 呼为父母,张角等应不愧为祖师。封谞徐奉虽是赵忠张让的羽翼,但因势力不及两人,也未 免阳奉阴违;既得马元义私赂,遂不顾灵帝恩眷,竟与他订定私约,愿为内援。元义大喜, 立即报知张角,约期三月五日,内外并起。角有门徒唐周,独上书告变,于是遣吏密捕元 义,一鼓擒住,就在洛阳市中,处以轘刑,且诏令三公司隶,查究宫省直卫,及内外吏民, 遇有与角交通,当即处死,诛杀至千余人;并敕冀州刺史,严拿张角兄弟。角等闻事已败 露,星夜举兵,自称天公将军,号弟宝为地公将军,梁为人公将军,所有徒众,统令头上包 裹黄巾,作为标记,因此时人呼为黄巾贼。角党三十六方,同时响应,燔烧官府,劫掠州 郡,遂致烽火连天,中外俱震。灵帝迭接警报,也觉得焦急起来,乃命何皇后兄进为大将 军,加封慎侯,使率左右羽林兵五营,出屯都亭;复就函谷太谷广成伊阙轘辕旋门孟津小平 津八关,派员扼守,赐名八关都尉,严遏黄巾。偏是贼势浩大,官军多望风披靡,莫敢争 锋,警信传达京师,几乎一日数至;灵帝不得已大会群臣,共议讨贼方法。北地太守皇甫 嵩,方述职还都,入朝与议,力请赦除党禁,并发中藏私钱,西园厩马,班赐军前,鼓励士 心。这两事为灵帝所厌闻,但到此无可如何的时候,也不便固执成见,因再询诸中常侍吕 强。强乘势进言道:"党锢久积,人情怨愤,若再不赦宥,将与张角合谋,为患滋甚,后悔 无及!今请先考核左右,诛贪惩浊,复大赦党人,察量二千石刺史能否拨乱致治,虽有盗 贼,亦无虑不平了!"灵帝乃颁下赦书尽弛党禁,凡从前坐罪被徙诸徒,一体放还;独张角 不赦。遂诏求列将子孙,大发天下精兵,使尚书卢植为北中郎将,督领北军五校士,往讨张 角,再进皇甫嵩为左中郎将,谏议大夫朱儁为右中郎将,共发五校三河骑兵,并募壮丁四万 余人,分讨颍川黄巾贼。三将俱晓畅戎机,热心报国,一经简选,当即分道进兵;途次探悉 盗贼诡谋,尚有勾通内侍消息,自然据实奏陈。封谞徐奉,曾私交贼党马元义,元义诛死, 两人慌忙得很,只恐谋泄并诛,因将所得金帛,转赠张让,求他代为转圜;让即为入白,寥 寥数语,便把封徐两人的逆谋,刷洗净尽。阿父训令,为皇儿的应该服从。至三将奏报到 京,灵帝复诘责诸常侍道:"汝等常谓党人欲危社稷,概令禁锢,今党人且为国用,汝等反 敢通贼,应斩与否,可令汝等自说!"诸常侍连忙跪下,叩头流涕道:"这皆是王甫侯览等 所为,臣等实未知情,乞陛下恩宥!"好一条推诿法。灵帝见他们哀求情状,又不禁心中怜 惜,谕令起身;但将封谞徐奉两人,下狱治罪。诸常侍尚怀疑惧,陆续求退,各自诏还京外 子弟,不令为吏。灵帝还要温语慰留,叫他们安心守职。独吕强看不过去,劝灵帝速惩逆 党,毋再养奸,灵帝才诛封谞徐奉,余皆不问。赵忠夏恽,与封徐交谊颇深,遂共谮吕强, 谓与党人共毁朝廷,屡读《霍光传》,志在废立,且强兄弟出为郡吏,并贪秽不法,应即究 治。灵帝不察真伪,便令小黄门持剑召强。强不觉动怒道:"我死,内乱不可复止!大夫欲 尽忠国家,怎能坐对狱吏,枉受棰楚呢?"说着,便取过小黄门手中持剑,向颈一挥,流血 毕命。死得可惜。小黄门见强已自杀,当即返报。赵忠等又进谗言道:"强未知所问,便即 自尽,显系情虚畏罪,惶急轻生!尚有强亲族留存,须再加明审,休使漏网!"灵帝因复收 强亲属,没入财产。侍中向栩,上书论事,讥刺阉党,又为张让所诬,说他与张角通谋,欲 为内应,即收送黄门北寺狱,把他处死。郎中张钧,复上书指斥宦官,有云:

窃惟张角所以能兴兵作乱,万民所以乐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亲宾 客,典据州郡,辜榷财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无所告诉,故谋议不轨,聚为盗贼,宜斩 十常侍,悬首南郊以谢百姓!又遣使者布告天下,方可不烦师旅,而大寇自消矣。

灵帝得书,取示张让等人,叫他们自阅。又要断送张钧性命了。让等看毕,统吓得形色 仓皇,各免冠徒跣,叩首谢罪,乞自诣洛阳诏狱,并出家财补助军饷。何不依之?灵帝又心 怀不忍,谕令起着冠履,照常办事,且愤然道:"钧真狂奴,难道十常侍中,竟无一善人 么?"张让等始谢恩而退。钧却不管死活,申疏如前,益惹动权阉怒意,阴嘱御史构成钧 罪,拘系狱中,指为学黄巾道,搒死杖下。前司徒杨赐,复起拜太尉,代许馘后任,灵帝召 赐入问,商及讨贼事宜,赐上言欲禁外寇,先黜内奸,明明是救时良策。偏灵帝心怀不悦, 竟将赐免官,改用太仆邓威为太尉,并罢去司空张济,特遣大司农张温为司空;一面诏饬三 中郎将,限期平贼。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儁,各统一军,驰赴颍川。儁与黄巾贼波 才相遇,两下交锋,儁军败退;波才进攻皇甫嵩,嵩暂避贼锋,退保长社,凭城自固。各处 黄巾贼,闻得官军败退,越加猖狂,南阳黄巾贼张蔓成,攻杀太守褚贡;汝南太守赵谦,又 被黄巾贼杀败;幽州刺史郭勋,及太守刘卫,均为黄巾贼所杀。那颍川黄巾贼波才,复乘胜 进围长社,皇甫嵩婴城拒守。部下兵不过数千,俯瞰城下贼众,约有数万,不由的相顾失 色。嵩下令军中道:"贼势虽盛,我自有计破他,汝等但能静守,听我号令,包管破贼!" 军士闻知,稍稍安定,协力守城,波才攻扑数次,因城上矢石交下,不能得手。时当仲夏, 天气溽暑,贼众多结草为营,罢战乘凉,嵩乃召语军吏道:"兵有奇变,不在多寡,今贼众 依草结营,正好用计破灭了!"军吏问是何计,嵩不慌不忙,说出一条火攻的计策,且嘱咐 道:"贼众借草自蔽,一遇火烧,必致四延,延烧以后,还有不惊乱么?我若乘势出兵,四 面绕击,定可大胜,灭贼建功,就在今夜哩!"军吏听着,齐称好计。嵩即令军士各束草 炬,每人一扎,待至黄昏将静,俱执炬登城;可巧大风四起,天昏如墨,各军士用火爇炬, 齐向贼营中抛去,草遇火燃,火随风炽,霎时间烟焰冲天,贼众大惊。嵩复使锐士开门出 城,四逼贼营,再纵火大呼,声彻郊野,城上亦举燎相应,慌得贼众骇愕万分,不知所措; 嵩又从城中鼓噪而出,麾动部兵,驰突贼阵,贼皆股栗,觅路乱奔。经嵩驱兵进击,杀得群 贼尸横遍野,血落成渠。转眼间已是天明,忽又有一彪军杀到,截住贼众去路,为首一员将 弁,细目长须,仪容不俗。看官欲问他来历,乃是一位汉末枭雄,特奉朝命,来此杀贼。正 是:

欲平贼党非难事,且看枭雄已出场。

欲知此人为谁,且待下回报明。

黄门用事,引出黄巾,以内贼召外贼,古今来衰乱之征,大都如是,何疑乎张角?角之 所为,殆亦一篝火狐鸣之小智耳。封谞徐奉,与贼相应,灵帝既已察觉,应立申国宪,置诸 死刑,顾必待诸内外之奏请,晚矣!且张让等日侍左右,亦有通贼之嫌,乃姑息勿诛,使之 反噬正人;吕强为内侍中之忠且直者,而迫之使死,向栩张钧,皆以直言受戮,昏愦如此, 天下宁有不乱乎?皇甫嵩用火攻计,燔烧贼众,此为兵法上之所易知者;但施请乌合之贼, 即此已足。波才小丑,原不足道;而张角之破灭,亦借此为先声之举,莫谓皇甫非良将才也!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后汉演义 作者:蔡东藩
《后汉演义》第061回 曹操会师平贼党 朱儁用计下坚城| 秦汉朝历史

《后汉演义》第061回 曹操会师平贼党 朱儁用计下坚城


却说黄巾贼波才,被中郎将皇甫嵩击败,觅路乱奔,途次又为官军所阻;为首将领,乃 是骑都尉曹操。奸雄发轫。操字孟德,小名阿瞒,系沛国谯郡人,本姓夏侯氏,因父嵩为中 常侍曹腾养子,故冒姓为曹;少时机警过人,长好游猎,放浪无度,不治生产。有叔父恨操 无行,尝白诸曹嵩,嵩因即责操,操心中记着,偶与叔父相值,即翻身倒地,状若中风;叔 父忙向嵩报明,嵩急往抚视,操已起立。嵩问操道:"汝病已全愈否?"操答言无病,嵩复 问道:"汝叔谓汝中风,怎说无病?"操佯作惊疑道:"儿并未中风,想系叔父恨儿,乃有 是言!"父可欺,何人不可欺?嵩信以为真,遂听令放荡,不复过问。乡人见他斗鸡走狗, 行同无赖,相率鄙夷,独梁人桥玄,曾为太尉。南阳人何颙,不同俗见,视操为命世才,尝 语操道:"天下将乱,非人才不能济事,将来欲安天下。所赖惟君!"何颙亦言汉室将亡, 惟操可安天下。未免高视阿瞒。操因此自负,常与两人往来。桥玄复嘱操道:"君尚未有 名,可交许子将,当得蜚声,幸勿自误!"操应命自去。这许子将系许劭表字,劭为前司徒 许训从子,籍隶汝南,具知人鉴,与从兄靖,俱负重名,凡乡里人物,一经评颙,往往垂为 定论,他且性好褒贬,每月一更,故汝南人称他为月旦评。及操往见劭,劭正为郡功曹,延 操入室,互谈世事,操却应对如流,惟劭随便酬酢,或吐或茹,累得操烦躁起来,禁不住质 问道:"操奉桥公训诲,特来访君,君素善衡鉴,请看操为何如人?"劭微笑不答。已经瞧 透。操愤然道:"见善即当称善,见恶即当言恶,奈何善恶不分,徒置诸不答呢?"劭为操 所逼,方应声道:"汝系治世能臣,乱世奸雄!"确是至论。操毫不动怒,反大喜道:"君 真可谓知己了!"操亦自认为奸雄。遂别劭还里。年二十,得举孝廉,进拜郎官,调任洛阳 北部尉,甫入廨舍,即缮治四门,特设五色棒十余条,悬挂门首,一面张示立禁,如有违 犯,不论贵贱,一体棒责;小黄门蹇硕,方得灵帝宠眷,有叔父提刀夜行,适犯禁令,操饬 左右将他拿住,用棒打死。嗣是豪贵敛迹,无人敢犯,操遂扬名中外,迁顿丘令,复受征为 议郎。黄巾贼起,朝廷授操骑都尉,使率军士数千人,往助皇甫嵩朱儁,讨颍川贼。操引兵 驰抵长社,正值贼众败走,乐得乘贼危急,截杀一阵,贼众心慌意乱,哪里还敢对敌?但得 冲开死路,连忙抱头窜去,操挥兵杀贼多人,夺得旗鼓马匹,不可胜计。待至残贼尽遁,皇 甫嵩亦领兵赶到,与操相会,自然欢洽,当下合兵追贼,长驱直进,朱儁亦到来会师,三路 兵联成大队,逐贼出境;波才等收众再战,复为官军所败,击毙至数万人,颍川乃平。皇甫 嵩上表告捷,有诏封嵩为都乡侯,嵩益加感奋,邀同朱儁曹操,进讨汝南陈国诸贼;贼目波 才,方逃至阳翟,打家劫舍,抢夺民粮,一闻嵩等又到,慌忙集众对敌,已是不及,嵩儁操 三面兜拿,得将残贼剿灭净尽,波才无路可奔,眼见是妻子就戮了。幺么小丑,有什么好结 果?嵩等再驰抵西华,适有贼目彭脱,在该地猖獗害民,未曾经过大敌,冒冒失失,来与嵩 等接仗,交战至一二时,已被嵩等捣破阵势,纷纷溃散,嵩下令招降,贼多匍匐乞命,彭脱 见不可支,夺路遁去;汝南陈国诸贼众,俱至嵩营投诚,两郡又平。嵩上书白状,将首功让 诸朱儁,并言操亦杀贼有功,这是皇甫嵩好处。朝廷加封儁为西乡侯,赐号镇贼中郎将,迁 操为济南相;复令嵩讨东郡,儁讨南阳,操赴济南任事,于是三人受诏,分途告别。是时北 中郎将卢植,连破张角,斩获至万余人,角走保广宗,由植追至城下,筑围凿堑,造作云 梯,正拟誓众登城,为歼贼计;不意都中来了小黄门左丰,赍着诏书,来视植军,植瞧他不 起,勉强迎入,淡淡的酬应一番,丰含有怒意,匆匆辞行,或劝植厚送赆仪,植摇首不答, 听令还都。丰星夜驰归,入白灵帝道:"广宗贼容易破灭,可惜卢中郎固垒息军,连日不 动,臣看他是要留待天诛了!"灵帝听了,不禁怒起,立派朝使带着槛车,拘植入都,另调 河东太守董卓为东中郎将,代植后任。说起这个董卓,本是陇西郡临洮县人,表字叫作仲 颍,素性粗猛,兼有膂力,平时能带着两鞬,左右驰射。鞬即弓袋。陇西一带,羌胡杂居, 卓尝往来寨下,交结羌豪,羌豪见卓多力,并皆畏服,桓帝末年,曾入为羽林郎,从中郎将 张奂征羌,得为军司马,转战有功,见前文。迁拜郎中,赐缣九千匹。卓慨然道:"我得叙 功,全靠军士。"乃将缣分赏军士,一无所私。后来如何专欲自恣?嗣出任并州刺史,转为 河东太守,至是奉诏为东中郎将,持节至广宗军营。军中因卢植被拘,心怀不服,再加卓颐 指气使,满面骄倨,越使军心生贰,不愿效劳;张角却从城中突出,来攻董卓,卓麾兵与 战,兵皆退走,卓亦禁遏不住,只好返奔;却被张角追至下曲阳,夺去许多辎重,满载还 城,留弟张宝屯守,与卓相拒。卓自知不敌,没奈何上表乞师,灵帝严旨谴卓,勒令罢职, 特遣皇甫嵩进兵讨角。嵩正进剿东郡,生擒黄巾贼卜己,斩首七千余级,荡平郡境,既接朝 廷诏命,移讨张角,便兼程驰诣广宗。角得了重病,不能起床,既善符水,何不自医?但遣 季弟梁出城迎战。梁部下多系剧贼,且新得战胜,气焰甚张,嵩军虽亦精锐,但两下里旗鼓 相当,接战多时,兀自不分胜负;嵩鸣金收军,退至十里外下寨,闭营休士,静觇贼变。翌 日令谍骑往探,见城外贼营如昨,惟众心惶惶,似有大故,仔细侦查,才知张角已死。当即 向嵩报知,嵩喜出望外,传令军士,三更造饭,五更攻贼,军士依令部署,待至鸡鸣,一拥 齐出,由嵩亲自督领,直抵贼阵;贼未肯让步,出营厮杀,约莫战到午后,贼党渐渐疲乏, 阵势少乱,嵩急鸣战鼓,驱兵向前,兵士各猛力齐进,冲破贼阵,东斫西剁,滚落许多贼 头。贼众骇奔,张梁也欲逃回,偏被官军杀至,不及回马,拚着死命,左右遮拦,百忙中一 着失手,已为官军搠倒,从马上跌落马下,已经死去,再经兵刃交加,立成糜烂;只首级由 快手割去尚是完全无缺,向嵩报功。嵩见张梁已死,乘势抢城,城中贼夺门出走,又由嵩分 兵追杀,赶至河滨,贼忙不择路,齐投河中,河水方涨,湮没了好几万人,嵩得入广宗;见 署中摆着棺木,料是张角尸骸,即令破棺戮尸,传首京师;惟角弟宝尚驻守下曲阳,未曾伏 诛,乃复邀同钜鹿太守郭典,往击张宝,连战连捷,阵斩宝首,余贼多降,差不多有十余万 众。事见《皇甫嵩传》。罗氏《三国演义》谓宝由贼党严政所杀,不知何据?三张并了,贼 渠已歼,首功应推皇甫嵩,当由灵帝论功行赏,进嵩为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封槐里侯。 嵩请减免冀州一年田租,暂苏民困,有诏依议。百姓为嵩作歌道:"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 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嵩在军中,善能抚循士卒,故甚得众心;及治理民 政,恩威兼济,莫不畏怀。独有一前信都令阎忠,挟策干时,劝嵩入清君侧,创建奇功,大 略说是:

昔韩信不忍一餐之遇,而弃三分之业,利剑已扬其喉,方发悔恨之叹者,机失而谋乖 也。今主上势弱于刘项,将军权重于淮阴,指撝足以振风云,叱咤可以兴雷电,赫然奋发, 因危抵颓;崇恩以绥先附,振武以临后服;征冀方之士,动七州之众,羽檄先驰于前,大军 响振于后,蹈流漳河,饮马孟津,诛阉宦之罪,除群凶之积,虽僮儿可使奋拳以致力,女子 可使褰裳以用命,况厉熊罴之卒,因迅风之势哉?功业已就,天下已顺,然后请呼上帝,示 以天命,混齐六合,南面称制,移宝器于将兴,推亡汉于已堕,实神机之至会,风发之良时 也。夫既朽不雕,衰世难佐,若欲辅难佐之朝,雕朽败之木,是犹逆坂走丸,迎风纵棹,岂 云易哉?且今竖宦群居,同恶如市,上命不行,权归近习,昏主之下,难以久居,不赏之 功,谗人侧目,如不早图,后悔无及矣!议虽不经,却是奇论。

嵩见了这种议论,未敢遽从,因召忠面语道:"嵩实庸才,不足与语此举,且人未忘 主,天不祐逆;若妄想大功,转致速祸,不如委忠本朝,谨守臣节,就使遭谗,也不过放废 而止;死有令名,犹且不朽。如君所言,乃系反常,嵩不敢闻命!"嵩犹足为社稷臣,非操 卓所得比。忠见计议不用,因即亡去。后来梁州贼王国等,劫忠为主,号为车骑将军,忠感 恚致疾,竟致毕命;这且搁过不提。且说镇贼中郎将朱儁,往略南阳,南阳黄巾贼张曼成, 屯众宛下,约百余日,为南阳新任太守秦颉击毙。贼党更推赵弘为帅,余焰复盛,攻陷宛 城,有众十数万。朱儁到了南阳,与太守秦颉,及荆州刺史徐璆,合兵万八千人,围攻赵 弘,两月不下。廷臣闻儁日久无功,奏请征儁问罪,司空张温进谏道:"古时秦用白起,燕 任乐毅,并皆旷年历岁,方得克敌;中郎将朱儁,前讨颍川,已著功效,今引师南指,必有 方略,将来自足平贼,臣闻临军易将,兵家所忌,何若宽假时日,责令成功?"灵帝乃止, 但传诏军前,促令急攻。儁慷慨誓师,定期歼贼;可巧赵弘领众出城,前来劫营,被儁军一 鼓杀出,并力上前,将弘刺死。余贼逃回城中,又推了一个贼目,叫作韩忠,婴城固守;儁 探得城中贼党,尚有数万,自恐兵少难敌,乃张围结垒,特筑土山,高出城头,俯瞰城内动 静。儁登高凝视,沈吟良久,忽得了一条奇计,便返入垒中,擂鼓发兵,使攻城西南隅,贼 帅韩忠,忙率众守御西南,儁却悄悄的带领亲兵,约有四五千人,绕至东北,架梯命攻,佐 军司马孙坚,奋勇先登,引兵入城;韩忠闻东北失守,吓得魂驰魄散,忙弃去西南隅,退保 内城,遣人乞降。徐璆秦颉,及儁部下司马张超,俱欲收降息兵,儁独不许,且表明意见 道:"行军要诀,须察时宜,往往有形同势异,不可拘执。从前秦项纷争,民无定主,故高 祖尝纳降赏附,劝示群雄;今海内一统,惟黄巾贼胆敢造反,若乞降即纳,如何劝善?贼急 乃请降,绥复图变,纵敌长寇,终非良策,不若讨平为是!"说着,即将贼使叱去,更督兵 力攻内城,贼众料无生路,冒死抵拒,无懈可乘。儁再登土山,默视城中,司马张超,随侍 在侧,儁回顾张超道:"我已想得破城的方法了:贼因外围周匝,内城逼急,乞降不受,欲 出不得,没奈何与我死战;试想万人一心,尚不可当,况多至数万呢?我意在暂时撤围,纵 敌出城,贼既得出,必无心恋战,势散心离,方容易破灭了!"儁颇知兵法。张超听了,很 是赞成,当下传令撤围,退出外城。贼帅韩忠,不知是计,还道儁军有变,因此退去,于是 号召贼众,倾城出追,儁且战且行,诱忠离城十余里,然后翻身杀转,与贼鏖斗,且更分兵 抄出贼后,断贼归路。韩忠正在厮杀,回望后面亦有官军旗帜,才知中了儁计,急忙拍马退 回,偏儁军不肯放松,步步紧逼,无法脱身;后面的官兵,也来夹攻,害得腹背受敌,进退 两难,不得已横冲出去,觅路逃生。怎奈贼势愈蹙,官军愈张,待至有路可奔,已是遍地贼 尸,惨不忍睹;有一大半弃去韩忠,各走各路,忠只好落荒狂窜,飞马乱逃。约走了数十 里,身已疲困,马亦劳乏,手下不过数百骑,正拟下马休息,不意官军从后追到,一霎时围 裹拢来,四面八方,都是黑森森的旌旗,亮晃晃的刀械,就使韩忠背上生翼,也是无从飞 去,眼见得存亡呼吸,命在须臾;忠尚想求生,凄声乞降。当有军吏报知朱儁,儁许令投 诚,解围一面,放出忠马;忠至儁前叩首悔过,儁还恐忠有狡谋,令左右将他缚住,牵至城 下。城内已虚若无人,任令官军进去,忠亦随入,甫过城闉,突有一将兜头拦住,手起剑 落,把忠劈作两段。看官道是何人杀忠?原来是南阳太守秦颉,颉恨忠前次固守,多费兵 力,所以不从儁令,将忠杀死;无故杀降,亦属非理。儁未免叹息,但因颉从征有功,不便 发作,只好含忍过去。哪知溃贼多闻风生疑,仍然啸聚,再拥孙夏为头目,还屯宛境,要想 夺回城池。儁接得探报,趁着贼心未固,急引兵往攻孙夏;夏复败走,窜入西鄂城南的精山 中,儁未敢轻纵,追蹑贼踪,穷搜山谷,斩首至万余级,贼乃骇散,不复成群,宛城始安。 儁一再奏捷,受封右车骑将军,振旅班师。先是护军司马傅燮,随嵩儁等出讨黄巾,尝在营 中抒发谠论,上陈阙廷,及转战南北,屡歼贼渠,积功甚多,应加懋赏;偏中常侍赵忠,嫉 燮直言,从中谗毁,不但掩没燮功,还要将燮治罪,幸灵帝尚有微明,回忆燮奏牍中,曾有 预言,因此不欲罪燮,模糊过去;但如傅燮的汗马功劳,却已搁过一旁,也不复提及了。小 子有诗叹道:

国家赏罚有明经,宵小谗言怎可听?
功罪不分昏愦甚,从知灵帝本无灵!

欲知傅燮所陈何词,容至下回补叙。

黄巾之平,皇甫嵩为首功,朱儁其次焉者也。曹操虽奉命出讨,往助嵩儁,但不过因人 成事,略有微劳,而本回标目,特举操名者,殆因操之发迹,实始于此;他日之挟天子,令 诸侯,为三国时代之第一奸雄,不得不大书特书,预为揭示耳,非真主宾倒置也。朱儁与皇 甫嵩齐名,而谋略不及皇甫嵩,颍川之役,微皇甫嵩,儁且一蹶不振矣;若汝南陈国之平 贼,亦赖嵩为主帅,而儁得分功,至移讨宛城,两月不下,必待朝廷之督促,方苦心焦思, 用谋破贼,然亦幸遇赵弘韩忠之犷悍无谋,乃得为儁所算耳。惟罗氏《三国演义》,演写张 角等种种妖术,且将刘关张三人,亦夹入嵩儁二军中,语多臆造,不足为据;本回概不阑 入,所以存其真也。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后汉演义 作者:蔡东藩
《后汉演义》第063回 请诛奸孙坚献议 拚杀贼傅燮捐躯| 秦汉朝历史

《后汉演义》第063回 请诛奸孙坚献议 拚杀贼傅燮捐躯


却说凉州乱事,连年未平,朝臣奉诏会议,又觉得聚讼盈廷,莫衷一是;司徒崔烈,且 欲弃去凉州。时安定都尉傅燮,已入为议郎,亦得与议,听了崔烈言论,不由的鼓动热肠, 正色厉声道:"司徒可斩!斩了司徒,天下乃安!"好大胆!三语说出,四座皆惊,烈亦为 变色;尚书欲顾全崔烈面目,不得不劾燮妄言。灵帝召燮问状,燮从容答道:"凉州为天下 要冲,国家藩卫,今牧御失人,乃使一州叛逆,烈为宰辅,不思弭寇,反欲轻弃万里疆场; 若使虏众得居此地,士劲甲坚,入寇内地,试问国家将如何抵御?这岂不是社稷深忧么?" 灵帝乃依了燮言,诏令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回镇长安,相机讨贼。贼党边章韩遂等,入掠三 辅,嵩引兵出战,得将贼党击退。偏中常侍张让赵忠,与嵩有嫌,反说他屡战无功,徒糜军 饷;灵帝竟不分皂白,收还嵩左车骑将军印绶,降嵩为都乡侯。原来嵩讨张角时,路过邺 中,见赵忠宅居逾制,奏请没收,张让又向嵩求赂钱五千万,嵩亦不许,两人由此生恨,屡 谋害嵩;且因嵩平张角,称为首功,若把嵩捽去,好将功劳夺归内廷,自己可以受赏。果然 阴谋得遂,嵩被排斥,昏昏沈沈的汉灵帝,坐受群小荧惑,说是前讨张角,内侍参议有功, 竟封张让赵忠等十三人为列侯。独不记张让通贼书么?一面使司空张温,代为车骑将军,并 召前中郎将董卓,使为破虏将军,归温节制,出讨凉州诸贼。温调集诸郡兵马,约得十余万 人,进屯善阳,边章引众来攻,温与战失利,卓亦败退。已而时届仲冬,天气严冷,夜间有 流星如火,光长十余丈,照彻贼营,贼众疑为不祥,欲归金陵;卓得此消息,心下大喜,复 邀同右扶风鲍鸿等,向晨攻贼;贼皆有归志,不愿力战,一哄儿弃营西走,倒被卓等驱杀一 阵,斩首数千级,还营报功。温令卓往讨叛羌,另派荡寇将军周慎,追击边章。章方败走榆 中,据城固守,慎即欲进攻。前佐军司马孙坚,方由温奏调至军,参议军事,坚因向慎献策 道:"贼新入榆中,必无粮储,定当由外输入;坚愿得万人,截贼粮道,将军率大兵为后 应,贼不能久守,自然骇走;若窜入羌中,并力往讨,便可荡平,凉州得从此安靖了!"慎 不从坚议,遂引兵围榆中城。边章闻慎军将到,先拨分贼党,往驻葵园;待至慎军攻城,坚 守勿战,却密令葵园贼众,断慎粮道。慎乏食生惊,弃去辎重,狼狈遁还。

就是董卓一路人马,行抵望垣北隅,突遇羌胡大队,蜂拥前来,急切不能退避,致为所 围,兵既被困,饷又不继,急得董卓徬徨终日,左思右想,幸得了一条良策,立命军士照 行。卓本倚水立营,就从水旁筑起一坝,佯为捕鱼,暗中却将水势堵塞,腾出淤地,乘着宵 深更静,拔寨潜走,悄悄的从坝下过军,待贼闻知,出来追击,卓军已经过尽,决塞放水, 反将贼众淹死多人,贼慌忙走还;卓得全师引归,反屯扶风。适边章与韩遂争功,两不相 协,章致书张温,自请投降,实是一缓兵计。温乐得应允,收兵退回长安,并将前后军情, 奏报阙廷。灵帝览奏,见战功多出董卓,因特封卓为斄乡侯,食邑千户,调任并州牧;当下 颁诏付温,使温转告董卓。卓已得知封侯消息,便即志高气盈,睥睨一切,及温使人往召, 竟不奉命。温待久不至,再遣属吏赍诏召卓,卓方徐徐到来,入帐见温,并未谢及奏叙的惠 德,且满面露着骄容,居然有压倒张温的气象。已是跋扈。温看不入眼,出言谯让,卓竟反 唇相讥,并谓西征诸将,全属无用,若非我董卓功劳,怎能使贼畏服?温又愤然与语道: "边章等名虽乞降,心实难恃,将军既智勇兼全,还当再接再厉,扫平群贼,方得上报国 恩!"卓亦抗声说道:"贼已降我,无故往攻,岂不是自失威信么?卓志在杀贼,却不愿师 出无名!"说着便起座自去。温见卓如此倨傲,也不起送,但闷闷的坐在帐中。旁边恼了一 位参军,向前密语道:"将军奈何放卓出营?"温见是孙坚,便屏去左右,问为何因?坚答 说道:"卓不自知罪,反敢大言不惭,将军何不申明军法,说他不肯应召,有违节度,立命 斩首?"温惊顾道:"卓颇有威名,若将他杀死,西行何依?"坚慨然道:"明公亲率大 军,威震天下,何恃一卓?况卓有三罪,不杀何待?卓抗辞不逊,慢言无礼,便是一罪;边 章韩遂,跋扈经年,理当按时进讨,卓反谓不宜往攻,沮军疑众,便是二罪;卓受任无功, 应召稽留,乃尚趾高气扬,妄自尊大,便是三罪。古时名将,杖钺临众,往往先斩悍将,借 示威名;如穰苴斩庄贾,魏绛戮杨干,故事可征,并非创例;今明公不忍诛卓,纵令骄恣, 自亏威重,后悔恐无及了!"温若果听坚言,何至养痈贻患?温终不能决,挥坚使退,坚乃 趋出,叹惜不已。未几有诏书颁到长安,进温为太尉,三公在外拜命,由温为始。温虽不能 除卓,但颇重坚才,荐为议郎。坚为将来东吴始祖,小子应将他出身履历,补叙详明:

坚字文台,系吴郡富春县人,就是孙武子后裔,世为郡吏,历代祖墓,并在富春城东, 墓上辄有五色云罩住,光延数里。乡父老少见多怪,常互相告语道:"这非寻常云气,看来 孙氏子孙,必将兴旺了!"及坚母怀妊,梦有人剖腹出肠,取绕吴郡阊门,不禁失声大呼, 突致惊寤,回忆梦境,尚觉可怖;翌日出告邻母,邻母劝慰道:"安知非将来吉征?何必多 忧?"既而生子名坚,头角峥嵘,状貌伟岸。好容易长大成人,出为县吏。十七岁时,与父 共载船至钱塘,遥见有海贼数十人,掠得商人财物,在岸上分赃,坚即白父道:"速击海 贼!"父摇手阻坚,嘱勿妄动。哪知坚已取得一刀,划船近岸,耸身跃上,大呼杀贼,手中 刀东西指挥,如招人状;壮哉文台!贼惊出意外,还道坚招呼官军,当即抛弃财物,分头窜 散;坚尚持刀追去,剁死一贼,携首还船。嗣是扬名郡县,由郡守召为郡尉,迁官司马。会 稽贼许生造反,逾年未平,亏得坚召募勇士,会合州郡兵马,阵斩许生父子。见前文,《三 国志》作许昌。刺史臧旻,上奏坚功,朝命未尝加赏,但使他做了三任县丞。至黄巾乱起, 始由右中郎将朱儁保荐,历年从军,前文中已经叙及,无庸小子絮述了。惟自张温出征后, 司空一职,悬缺不补,会灵帝查阅案牍,得杨赐刘陶所上奏章,曾云遣散张角党羽,然后诛 及渠魁,事见六十回。当时置诸不理,遂致蔓延。此时张角虽平,前言俱在,灵帝也自觉悔 悟,因加封赐为临晋侯,使代张温为司空;且封刘陶为中陵乡侯,使任谏议大夫。赐就职不 过月余,便即病殁,灵帝也为辍朝三日,素服举哀,优加赙赠,令公卿以下会葬,予谥文 烈。长子杨彪袭爵。那谏议大夫刘陶,既入为言官,常思补衮尽职,因复上疏言事道:

臣闻事之急者,不能安言,心之痛者,不能缓声。窃见天下前遇张角之乱,后遭边章之 寇,每闻羽书告急之声,心灼内热,四体惊悚。今西羌逆类,私署将帅,皆多段颎时吏,晓 习战阵,识知山川,变诈万端;臣常惧其轻出河东冯翊,抄西军之后,东至函谷,据厄高 望。今果已攻河东,恐更豕突上京,如是则南道断绝,车骑之军孤立,关东破胆,四方动 摇,威之不来,呼之不应,虽有田单陈平之策,亦计无所施。况三郡人民,皆已奔亡,南出 武关,北徙壶谷,冰骇风散,唯恐在后,今其存者尚十之三四,军吏士民,悲愁相守,民有 百走退死之心,而无一前斗生之计;西寇寝前,去营咫尺,胡骑分布,已至诸陵。将军张 温,天性精勇,而主者旦夕迫促,军无后殿,假令失利,其败不救。臣自知言数见厌,而言 不自裁者,以为国安则臣蒙其庆,国危则臣亦先亡也。谨复陈当今要急八事,乞须臾之间, 深垂纳省,则国家幸甚,臣等幸甚!

书中所陈八事,不能尽述,大旨无非归罪宦官,说他欺君害民,酿成大乱。中常侍张让 赵忠等,得悉陶书,无不切齿,遂共白灵帝道:"前因张角事发,诏书晓示威恩,臣等并皆 改悔;今四方安静,陶乃嫉害圣政,专言盗贼;试想州郡并未上闻,陶何由得知底细?显见 他与贼通情,所以先来恫喝,要想把臣等尽置死地,方好任所欲为。愿陛下勿为所欺!"是 为肤受之愬。灵帝视让忠如父母,总道他痛痒相关,不至诬妄,遂下诏谴陶,收系黄门北寺 狱。狱为黄门所掌,当然归阉人鞫问,横加搒掠。陶自知必死,张目顾问宦官:"朝廷已经 省悟,加恩臣身,今为何又误信谗言?陶恨不与伊吕同俦,反与三仁并命!"殷有三仁,即 微子箕子比干。说至此,竟用手扼吭,气闭身亡。前司徒陈耽,亦尝反抗宦官,张让赵忠, 索性将他罗织在内,拘系狱中,亦被掠死。赵忠反超任车骑将军。忠欲位置私人,更追论讨 贼功臣,凡从前并未从军,只教是阉党走狗,多纳贿赂,便说他与讨黄巾,奏请授官。执金 吾甄举,往见赵忠道:"傅南容前在东军,有功不侯,天下失望;今将军亲当重任,应该进 贤理屈,下副众心!"忠也为点首,待甄举辞去后,即遣弟城门校尉赵延,往访傅燮,乘间 与语道:"南容肯稍答我常侍,万户侯便可立致了!"燮正色道:"人生通塞,乃是命中注 定,若有功不赏,何莫非命?燮岂可妄求私赏哩?"说得赵延无言可答,返报乃兄。乃兄忠 越加衔恨,惟因燮为众所推,未敢加害;但将他调任汉阳太守。燮抵任数月,已是中平三 年。贼帅韩遂,杀死同党边章,及北宫伯玉,纠众十余万,进围陇西,太守李相如,不能御 贼,反与贼连和,猖獗益甚。汉阳贼王国,又自号合众将军,起应韩遂,四出寇掠。凉州刺 史耿鄙,号召六郡兵马,进讨贼众,令治中陈球为先驱。球素性贪婪,为民所怨,鄙亦未协 舆情,傅燮知鄙出必败,乃向鄙进谏道:"使君统政日浅,民未知教。孔子有言:'以不教 民战,是谓弃民。'今若率平素不教诸人,越陇讨贼,恐十举十危。且贼闻大军将至,必万 众一心,与为对垒,锋不可当。使君又统领新兵,上下未和,万一内变,虽悔何追?愚意不 若息军养威,明赏必罚,阴加训练,贼得逍遥境外,必谓我决不能战,自致骄盈,由骄生 衅,同恶相残;使君率已教人民,讨已离盗贼,尚患不能奏功么?今不为万全计策,反自就 危途,窃为使君不取呢!"鄙自恃兵多,不从燮言,即日引军起行。甫经狄道,果有别驾应 贼,先杀陈球,后杀耿鄙。鄙司马扶风人马腾,亦拥兵不救,自主一方。王国韩遂等,遂进 围汉阳;城中兵少粮尽,燮尚拚死守住。贼党中有北地胡骑数千,与燮同里,夙受燮恩,见 燮登城抵御,各跪叩城下,愿送燮还乡;燮将他叱退。燮子干年甫十三,从父在任,知父性 刚气锐,恐不能免,因向燮跪谏道:"国家昏乱,致令大人不容朝廷;今天下已叛,孤城决 难自守,乡里羌胡,夙怀恩德,欲送大人弃城归里,大人不如从权允许,还乡以后,率励义 徒,俟至天下有道,再出未迟!"燮听得数语,便慨叹道:"汝难道知我必死么?古人有 言:'圣达节,次守节。'我闻暴如殷纣,伯夷且不食周粟,饿死首阳;今朝廷昏德,尚不 如纣,我岂可自绝伯夷?况前时不能高隐,居位食禄,怎得见危即去?我已决死此地,汝有 才智,后当自勉!主簿杨会,便是我程婴,可以托孤,我死亦瞑目了!"程婴保孤事,见列 国晋时。干流涕哽咽,不能复言,左右亦皆泣下。忽由故酒泉太守黄衍,叩城求见,燮传令 放入,干乃起入帐后,待衍进来。燮延令入座,问明来意,衍实为王国所遣,来作说客,因 开口语燮道:"成败事已可预知,君能先机起事,上可为霸王事业,下亦不失为伊吕,看来 天下终非汉有,明府如果有意,衍等当奉为君师,愿受驱策,幸勿失此时机哩!"燮不禁变 色,拔剑置席道:"汝亦做过大汉臣吏,反为贼来下说词么?本当斩汝,徒污我刃,我权寄 汝头颅,回报叛贼,毋再妄想!"衍怀惭自去。燮即传齐将士,开城搦战,与贼众接仗多 时。贼众自恃势盛,上前围燮,环绕数匝,燮尚冒死冲突,格毙贼党数十人;怎奈兵残力 竭,外无援应,终落得捐躯殉国,毕命沙场。燮子干由杨会护出,得归故里。朝廷闻燮阵 亡,赐谥壮节,且予干世荫。后来干已长成,具有才名,仍得出仕,官至扶风太守。可见得 忠臣有后,食报非迟。当时还有一位名贤,在家寿终,大将军何进,遣使吊祭,海内赴丧, 多至三万余人。这人为谁?就是前太邱长陈实。实为太邱长后,隐居不出,党锢狱兴,实亦 连坐,系宥。见前文。实居乡有年,平心率物,遇有争讼,辄求判正,无不悦服;里人多感 叹道:"宁为刑罚所加,毋为陈公所短。"会遇岁歉民饥,有窃贼夜入实家,隐踞梁上,实 已瞧见,故意不言,但呼子孙训戒道:"人不可不自勉,恶人非生性使然,传染恶习,遂致 不返;试看梁上君子,便可了然!"贼在梁上听着,大惊投地,叩头谢罪。实徐语道:"看 君状貌,不似恶人,若能改过迁善,自可不虑贫困了!"乃令子孙取绢二匹,赠与窃贼,贼 拜谢而去;非陈仲弓,不能为此。于是一县无复盗窃。前太尉杨赐及司徒陈耽,入朝拜官, 群僚毕贺,赐等以实未为相,自己反先登台辅,尝引为惭恨;大将军何进等,屡次派人敦 聘,实终不肯出,婉谢来使道:"实久谢人事,饰巾待终罢了,幸君善为我辞!"嗣后闭门 悬车,栖迟养老,至中平四年夏季,考终家中,享寿八十四岁;吊祭诸徒,共至墓前瞻拜, 代为刊石立碑,谥曰文范先生。遗有六子,纪谌最贤,孙群亦有盛名,事见后文。小子有诗 赞道:

到底仁人克善终,光前裕后子孙隆;
宣城书法今犹在,千古争传陈仲弓。

《后汉书》为宋宣城太守范晔所著。

老成凋谢,丧乱弘多,欲知后来变端,且至下回胪叙。董卓曾受朝命,归车骑将军张温 节制,温召卓不至,显违主帅,其跋扈情形,已见一斑。孙坚劝温诛卓,温独不从,虽若谨 守臣道,不敢专诛,但阃以外将军制之,汉文曾有明训,温果能为国除奸,就使得罪被戮, 较诸他日之受害于卓,为益多矣。哀哉温之临事寡断,卒酿成无穷之祸也。傅燮困守孤城, 可去不去,迹亦近拘;然城存与存,城亡与亡,本人臣之大义,幼子泣请而不从,虏使进言 而被斥,见危授命,大义凛然,虽死且不朽矣!语云:"板荡识忠臣!"信然!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后汉演义 作者:蔡东藩
《后汉演义》第062回 起义兵三雄同杀贼 拜长史群寇识尊贤| 秦汉朝历史

《后汉演义》第062回 起义兵三雄同杀贼 拜长史群寇识尊贤


却说护军司马傅燮,系北地灵州人氏,本字幼起,嗣慕南容三复白圭,南容春秋时鲁 人,事见《鲁论》。乃改字南容。身长八尺,仪表过人,郡将举燮为孝廉,因得出仕;后闻 郡将丁忧,也弃官行服,借报知遇;及为护军司马,独谓国家大患,不在贼寇,实在阉人, 所以从军出征,尚在营中拜表道:

臣闻天下之祸,不由于外,皆兴于内;是故虞舜升朝,先除四凶,然后用十六相,明恶 人不去,则善人无由进也。

今张角起于赵魏,黄巾乱于六州,此皆衅发萧墙,而祸延四海也。臣受戎任,奉辞伐 罪,始到颍川,战无不克,黄巾虽盛,不足为庙堂忧也。臣之所惧,在于治水不自其源,末 流弥增其广耳。陛下仁德宽容,多所不忍,故阉竖弄权,忠臣不进,诚使张角枭夷,黄巾变 服,臣之所忧,甫益深耳。是扼要语。何者?夫邪正之人,不宜共国,亦犹冰炭不可同器; 彼知正人之功显,而危亡之兆见,皆将巧词饰说,共长虚伪。夫孝子疑于屡至,市虎成于三 夫,若不详察真伪,忠臣将复有杜邮之戮矣。秦白起死于杜邮亭。陛下宜思虞舜四罪之举, 速行谗佞放殛之诛,则善人思进,奸凶自息。臣闻忠臣之事君,犹孝子之事父也,子之事 父,焉得不尽其情?

使臣身备铁钺之戮。陛下稍用其言,国之福也。

自燮有此奏,方得感动灵帝,幸免谴罚,惟有功不封,只命为安定都尉。还有豫州刺史 王允,与讨黄巾,搜得贼中文件,有中常侍张让宾客私书。允将原书奏报,灵帝召让诘责, 让叩头陈谢,且言:"书从外来,安知非诈,不能作为确证"云云。说得灵帝也起疑心,竟 被他花言巧语,瞒骗过去。让既得免罪,索性诬允欺君罔上,应该逮治,灵帝竟偏信让言, 逮允下狱。及朱儁班师回朝,授为光禄大夫,宫廷内外,庆贺贼平,灵帝不胜喜慰,诏改光 和七年为中平元年。时将岁暮,还要改元,真是多此一举。惟颁出一道赦文,却便宜了好几 个罪犯:王允亦遇赦得释,就是前北中郎将卢植,囚解进京,减死一等,也因此释放出狱, 还复自由。回应前回,笔不渗漏。再经皇甫嵩上书举植,盛称植行师方略,乃复起植为尚 书。植有一个高足弟子,与植同郡,乘乱起兵,出讨黄巾余孽,立了一些功劳,由校尉邹 靖,登名荐牍,使列仕版,就职安喜县尉。这人为谁?乃汉景帝子中山靖王刘胜裔孙,名备 字玄德。特笔提出,表明汉裔。胜子贞尝封涿县陆城亭侯,因酎金欠佳,坐谴革爵,汉武时 宗庙祭祀,命宗藩献金,号为酎金,酎金不佳,例当夺封。贞遂留居涿县,好几传生出刘 备。备祖雄与父弘,世为郡县吏,弘早病逝,单剩下妻子二人,家乏遗资,寡妇孤儿,形影 相吊,不得已贩履织席,权作生涯。住宅东南角上,有大桑树,高约五丈余,浓荫满地,好 似车盖一般,往来行人,互相诧异,里民李定,颇知相法,谓此家必出贵人。备幼时尝与村 儿共戏树下,指树与语道:"我将来当乘此羽葆盖车。"少成若天性。叔父刘子敬,闻言相 戒道:"汝勿妄语,恐灭我门!"何胆小乃尔?备乃不复言。年至十五,母使游学,因与同 宗刘德然、辽西公孙瓒,俱往拜卢植为师。德然父元起,独怜备家贫,出资赒给。元起妻劝 阻道:"我与彼各自一家,为何不惜钱财,时常给与。"不脱村妇心性。元起叹道:"我同 宗中有此佳儿,定非凡器,奈何不分财济贫呢?"既而备年力渐强,身体日壮,长至七尺五 寸,耳大垂肩,手垂过膝,目能自顾两耳,性喜狗马,又爱音乐;惟与人相接,宽厚和平, 语言不烦,喜怒不形,豪侠少年,往往乐与交游,备亦好士不倦,休休有容。当时有两大壮 士,同至备家,得备欢迎,遂结为生死交,始终不渝。一个是河东解县人,姓关名羽,初字 长生,改字云长,朱颜赭面,凤眼蚕眉,美须髯,擅膂力,在本县杀死土豪,逃难亡命,奔 至涿郡,适与刘备相遇,谈论甚欢,遂成至友;一个是世居涿郡,姓张名飞,表字翼德, 《三国志》作益德。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平素粗豪使酒,直遂径行,独见了刘备关羽,却 是流瀣相投,格外莫逆。莫非前缘。相传三人尝结义桃园,誓为异姓兄弟,不愿同日生,只 愿同日死。备年最长,次为关羽,又次为张飞,依序定称,不啻骨肉,食同席,寝同床,出 入必偕,不离左右。会闻黄巾贼起,意欲仗义起兵,为国讨贼,只苦粮草马匹,无从筹办; 三个异姓弟兄,单靠着六条臂膀,如何成事?正愁虑间,凑巧有豪贩两人,引着伙伴,驱马 前来,刘备眼快心灵,即向两人问讯,彼此互答,才知两人是中山大商,贩马为业,一叫张 世平,一叫苏双。当由备延入庄中,置酒相饷,殷勤款待,两人申说沿途多贼,不便贩卖, 所以奔投僻处,为避寇计;备即与语道:"我正欲纠集义徒,前往杀贼,可惜手无寸铁,无 财无马,甚费踌躇。"两人便同声接入道:"这有何难?我等当量力相助便了!"少顷饮 毕,即取出白金数百两,良马数十匹,慨然持赠。也是侠客。备乐得领受,谢别二客,就招 集乡勇,铸造兵械。备自制双股剑,关羽制青龙偃月刀,张飞制丈八蛇矛,各置全身盔甲, 配好马匹,领着徒众,往投校尉邹靖。靖见三人气宇轩昂,不禁起敬,因即留居麾下,待至 黄巾入境,便率三人同去截击。云长的宝刀,翼德的利矛,初发新硎,连毙剧贼,就是刘玄 德的双剑,也得诛寇数人,发了一回大利市。句法新颖。邹靖得了三雄,立将黄巾贼驱出境 外,上书奏闻,不没备功;朝廷因备起自布衣,只予薄赏,但命备为安喜县尉。

备奉命就职,辞了邹靖,带着关张二人,同诣安喜。约有数月,忽由都中颁下诏书,凡 有军功得为长吏,当一律汰去。备也为惊心,转思县尉一职,官卑秩微,去留听便,何妨静 候上命。又过了好几日,闻郡守遣到督邮,已入馆舍,县令忙去迎谒,备亦不得不前往伺 候;哪知督邮高自位置,只许县令进见,不准县尉随入,备只得忍气退回。翌日又整肃衣 冠,至馆门前投刺求谒,待了多时,才有一人出报,说是督邮抱病,不愿见客。备明知督邮 藐视县尉,托词拒见,一时又不便发怒,勉强耐着性子,懊怅回来。关张两人,见备两次空 跑,问明情由,禁不住愤急起来。张飞更性烈如火,便欲至馆舍中抓出督邮,向他权借头 颅,刘备一再禁阻,飞阳为顺从,觑得一个空隙,竟抢步趋出,与督邮算帐去了。俄而备查 及张飞,不见形影,料他必去闯祸,慌忙带着关羽等人,驰往督邮馆舍;将至门前,已听得 一片喧闹,声声骂着害民贼。老张声音,初次演写。备急走数十步,才见督邮被张飞揿住, 且骂且打,放开巨掌,在督邮头上乱捶,当即高声喝住。督邮又痛又愤,已是神志昏迷,及 闻备喝阻声音,方将灵魂儿收转躯壳,喘息一番,复要拉着架子,向备叱问道:"这这 个野奴!乃是由汝差来么?"备尚未及答,督邮又说道:"我奉命到此,正要黜逐汝等狂 夫,汝却目无尊长,反且差人打我,敢当何罪?"这数语激动备怒,也不禁接口道:"我也 奉府君密教,特来拿汝?"此君也要使诈了。张飞在旁,闻备亦这般说法,胆气又壮,仍将 督邮一把抓去,遥望左近有一系马桩,便牵过督邮,攀落马桩旁边的柳条,当作绳索,将督 邮缚住桩上,再用柳条为鞭,尽力扑打,差不多有一二百下;快人快事。备又上前阻住张 飞。飞大嚷道:"兄长积功甚大,只得了一个小小官儿,不做便罢,我今杀死这贼!却为民 间除一污吏,有何不可?"说至此,竟回取佩刀,要将督邮结果性命。--吓得督邮浑身发 抖,不能不改口哀求道:"玄德公恕我无知,乞饶性命!"何前倨而后恭?备方转怒为笑 道:"汝早知如此,我等自然好好伺候,何必受此一顿痛打哩?"说至此,便取出印绶,系 督邮颈上,且与语道:"烦汝交还印绶,我也不愿在此为官,当与汝长辞了!"言已即回。 张飞正取刀来杀督邮,当由备将他拦转,共返署中,草草收拾行装,飘然引去。那督邮手 下,非无从卒,但看了张飞虎威,统皆自顾性命,不敢向前;等到张飞已经去远,才敢走至 树旁,解放督邮,督邮满身疼痛,由从卒扶至馆舍,医治了好几日,方得少痊,还报郡守。 郡守详申省府,遣人捕拿,刘关张三人早已远扬他方,无从拘获了。《三国志·刘先主纪》 谓先主入缚督邮,杖二百,罗氏《演义》属诸张飞,较为合理,姑从之。

且说中平二年二月,南宫云台,忽然失火,毁去灵台乐成等殿,延及北阙,复向西燃 烧,如章德殿和欢殿等,尽被毁去,宫中宿卫,竭力抢救,四面沃水,偏似火上添油,越浇 越猛;等到火势渐息,已是大半乌焦,所有龙台凤阁,尽变做瓦砾荒场,残焰熊熊,尚是不 绝,半月后始火尽烟消。灵帝不知修省,仍拟兴工再筑,规复原状,可奈国库告罄,一时腾 不出这般巨款,未免忧劳;中常侍张让赵忠,为帝设法,请加征天下田赋,每亩十钱,积少 成多,已足修复宫室,更铸铜人。灵帝当即依议,颁诏郡国,按亩加征。乐安太守陆康,上 疏谏阻,略言春秋时代,鲁宣税亩,即生蝝灾;哀公增赋,孔子以为非理,怎可聚夺民物, 妄兴土木,违弃圣训,自蹈危亡?这数语原是激切,与张让赵忠等大相反对。让与忠即谮康 谤毁圣明,等诸亡国,应以大不敬论罪。有诏用槛车征康,囚诣廷尉;还亏待御史刘岱,力 为解免,方得贷罪归田。于是诏发州郡材木文石,令内侍督工监造,内侍贪得无厌,往往向 州郡索赂,稍不如意,便说他材木文石,不能合用,强令折价贱卖,另行购办;至第二次解 到都下,又不肯即受,终致材料朽腐,宫室连年不成。又遣西园驺从,分道四出,督促州 郡。州郡官吏,欲免罪谴,不得不贿托朝使,乞为转圜,一面却克剥百姓,私加赋税,作为 挹注;暗地里还想中饱若干。看官试想,百姓已困苦不堪,那上供朝廷的款项,实行报解, 十成中不过四五成。朝廷尚嫌不足,令牧守荐举茂才孝廉,俱当责助修宫钱;甚至简放官 吏,亦必使先到西园,议定缴价,然后得赴任供职。新简钜鹿太守司马直,素有清名,西园 允许减价,但尚索钱三百万,直怅然道:"为民父母,顾可剥夺人民,上应时求,这却非我 所忍为呢!"遂辞疾不行,迭经朝廷催迫,没奈何单车就道。到了孟津,复上书极谏时弊, 并致书家人,与他永诀,竟服药自杀。衰乱时代,原是速死为幸。灵帝得直遗疏,稍稍感 动,乃暂罢修宫钱,惟大小官吏,仍须纳资西园,方得到任。司徒袁隗因事免官,继任为廷 尉崔烈。烈本冀州名士,至是因宫中傅母程夫人,纳钱五百万,才得超迁,但名誉因此骤 衰。灵帝尚嫌价值太廉,顾语左右道:"悔不少靳诏命,若昂价求沽,定可得千万钱!"亏 他说出。程夫人从旁应声道:"崔公名士,怎肯买官?赖我设法张罗,方能得此,难道尚嫌 不足么?"灵帝听了,也不加责,一笑作罢。市侩家也不应如此,堂堂帝室,乃有这般笑 话,真是古今罕闻。

惟是朝政日非,吏民交怨,免不得流为盗贼,一倡百和,所在横行,盗目各有绰号,不 可殚述,大约声如雷震,便号为雷公;骑坐白马,便号为白骑;多须号为氐根,或号髭丈 八;大眼就号作大目;他如浮云白雀杨凤眭固苦蝤等名目,各有所因,传为绰号;大群约二 三万,小群亦六七千。常山贼褚燕,轻勇趋捷,贼党呼为飞燕,互相惮服,陆续趋附,依黑 山为巢穴,愈聚愈众,多至百万人,时号黑山贼。河北郡县,无不受害,朝廷不能讨,遣使 饵以官爵,诱令投诚;褚燕乃上表乞降,诏授燕为平难中郎将,使领河北诸山谷事。燕虽尝 拜命,仍旧纵众殃民,未肯帖然就范,朝廷也无可如何,得过且过,置作缓图。惟陇西一 带,驻守非人,湟中杂胡,乘势图变,推胡人北宫伯玉为将军,勾结先零羌种,与枹罕河关 诸盗,一同作乱。金城人边章韩遂,素有胆略,著名西州,群盗劫入寨中,使主军政,攻掠 州郡,戕杀金城太守陈懿,及护羌校尉伶征。陇右刺史左昌,拥兵不救,长史盖勋,极言力 谏,反触动昌怒,但给勋数百人,使他出屯河阳,抵御贼锋;更派从事辛曾孔常,与勋同 往,阳为助守,阴实监制,意欲伺勋偾绩,然后加罪。哪知勋素孚物望,连盗贼都不敢相 侵。边章等绕出河阳,竟至冀城攻昌。昌忙使人移檄,召还辛曾孔常盖勋。曾等疑不肯赴, 勋怒说道:"古时庄贾后期,穰苴奋剑,本列国时齐国故事。公等不过位居从事,难道还比 古时监军权力更重么?"庄贾曾为齐监军,故勋言若是。曾等闻言知惧,乃与勋还兵救昌。 勋至城下,见边章指挥群盗,猖獗异常,因高声呼章道:"汝本望重西州,奈何反联合寇 贼,违叛朝廷?"章答说道:"左使君若早从君言,发兵临我,庶可自改,今负罪已重,势 难再降,计惟退避三舍,权谢高贤!"说罢,即引军撤围,扬长自去。既而左昌玩寇坐罪, 革职去官;后任刺史,叫作宋枭。或作宋泉。枭见陇右多盗,拟令民讲读经书,使知大义, 想是一个迂儒。乃召勋与语道:"凉州人民寡学,故屡致叛乱,今不如多写孝经,遍使诵 习,待至家谕户晓,乱自可弭了!"勋答说道:"昔太公封齐,崔抒弑君,伯禽侯鲁,庆父 篡位,齐鲁岂乏士人,何为至此?今不亟求靖难方法,徒欲济以文治,恐不止结怨一州,反 将取笑朝廷,勋以为决不可行!"枭不以为然,竟将己意申奏,果被诏书诘责,召令还京。 会新任护羌校尉夏育,为羌人所围,勋率州兵往援,终因众寡不敌,败退下来;羌众随后尾 追,勋部下多半溃散,单剩得百余骑兵,还算跟着。勋结阵自固,怎奈羌人四蹙,孤弱难 支?百余骑又战死一半,勋亦身中三创,马又负伤,不能再战,索性下马危坐,指着木表 道:"我当就死此地,为国殉身,也不足惜了!"羌众见勋已力尽,各欲上前杀勋,独有一 羌渠跃马拦阻道:"盖长史乃系贤人,汝等若将他杀死,岂非负天?"羌人也知重贤。勋闻 言审视,系是勾就种羌帅滇吾,向曾相识,但此身已拚着一死,不愿向滇吾说情,因瞋目叱 骂道:"死反虏,晓得什么天道?快来杀我罢了!"滇吾毫不动怒,反趋近勋旁,下马相 见,且愿让马与勋;勋仍不肯允,滇吾乃挥动徒众,把勋拥去,到了自己寨中,请勋上坐, 呼众罗拜,再出酒肴相待,备极殷勤。转瞬间已是旬日,方拨羌骑数十人,送勋入寨,回至 汉阳。朝廷闻勋忠义动人,征为讨虏校尉。小子有诗咏道:

羌虏猖狂也畏天,持刀未敢害忠贤;
一营罗拜申诚意,赢得名臣姓氏传。

勋虽生还,寇终未平,满朝公卿,又为了凉州乱事,会议征讨事宜。欲知如何定议,请 看下回便知。

刘先主起自寒微,以一贩履织席之贫民,独能具有大志,交结英雄,为国讨贼,较诸曹 阿瞒之已为朝吏,奉遣出兵,其难易固属不同,其忠义亦自有别,正不特一为汉裔,一为阉 奴已也。关张两人,或刚或暴,而与刘先主交游,偏能沆瀣相投,誓同生死,此正可见刘先 主之驾驭英雄,自有令人倾倒、乐为用命者,怒鞭督邮一事,阅者称快,安得举天下后世之 贪官污吏,尽付英雄之鞭笞乎?盖勋位不过长史,独能远谐物望,为世所钦;边章已入寇 党,避而远之;滇吾本为虏帅,敬而礼之。盗贼夷狄,犹向慕贤者若此,人生亦何苦纵恶, 而自丧声名,甘为此万年遗臭也?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后汉演义 作者:蔡东藩
《后汉演义》第064回 登将坛灵帝张威 入宫门何进遇救| 秦汉朝历史

《后汉演义》第064回 登将坛灵帝张威 入宫门何进遇救


却说灵帝中平年间,朝政日紊,国势愈衰,灵帝只知信任阉人,耽情淫乐。今岁造万金 堂,明岁修玉堂殿;铸铜人四具,分置苍龙玄武门外;制黄锺四架,分悬玉堂云台殿中;又 特在平门左右,用铜范成天禄虾蟆,天禄兽名。中设机捩,口中喷水,谓可除秽辟邪。种种 构造,统系掖庭令毕岚监工。就是一班刑余腐竖,亦无不建筑第宅,侈拟皇宫,灵帝常登台 顾景,为消遣计;赵忠等恐他望见私第,向前进言道:"人主不宜登高,登高恐百姓乖 离!"出自何典?是即赵高指鹿为马之类。忠亦姓赵,总算善承世德。灵帝遂不敢登台,阉 党益肆行无忌,但教瞒过一人耳目,还怕甚么百官万民?哪知内蠹不休,适召外侮,西羌连 年扰攘,未曾告平,鲜卑豪酋檀石槐,虽已病死,部落犹众,仍然出没塞下,屡寇幽并诸 州。他如腹地的盗贼,真是群起如毛,几难尽述。江夏散兵赵慈,戕杀南阳太守秦颉,纠众 作乱,幸亏荆州刺史王敏,发兵破灭,得诛赵慈。未几中牟令落皓,及主簿潘业,又被荥阳 贼杀死,当由河南尹何苗督师往剿,毙贼多人,暂时告靖。长沙贼区星,零陵贼观鹄,又相 继造反,朝廷命议郎孙坚出守长沙,先斩区星,后斩观鹄,荆湖始平。偏渔阳人张纯张举, 接连发难,攻杀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杨终及护乌桓校尉公綦稠;举自称天子,纯号弥 天将军,同掠幽冀二州。外如休屠各胡,亦乘隙为变,入寇西河,击杀郡守邢纪,转攻并 州,刺史张懿与战,不幸败亡。黄巾余孽郭太等,因西河为胡所掠,也在白波谷揭竿,联络 胡人,分扰太原河东。左屠各胡复胁迫南单于,一同叛命,骚扰朔方。冀州刺史王芬,因见 乱端四起,日夜戒备,累得寝食不安;适故太尉陈蕃子逸,自成所赦归,往谒王芬,谈及天 下大乱,俱由阉竖专权所致,芬亦为叹息。旁有术士襄楷在座,奋袖起谈道:"天文不利宦 官,看来黄门常侍,均要族灭了!"陈逸大喜道:"果有此事,不但国家可安,即如我先人 埋冤地下,亦得从此伸雪,含笑九原!"芬亦接口道:"若果天象有凭,芬愿为国家驱除阉 贼!"襄楷指手划脚,力言阉人夷灭,不出一二年。语颇不谬,但未识何人能除阉党?为术 终疏。芬乃召集豪俊,筹备饷械,上书言盗贼日滋,攻劫郡县,宜厚蓄兵马,分途剿平。灵 帝不加理会,且欲北巡河间旧宅,指日起行。芬等闻信,遂欲用兵劫驾,尽诛黄门常侍,乘 势废立。济南相曹操,已入拜议郎,与芬本系相知,芬因操足智多谋,遂使人与言秘计,乞 为内援。操摇首道:"废立二字,乃天下最不祥的名目;古人惟伊尹霍光,行过此事。伊霍 位居首辅,诚能动众,所以事出有成;今诸君未及古人,漫思造作非常,期在必克,这岂不 是求安反危,图福得祸么?"阿瞒毕竟性灵。遂嘱来使还白王芬,务求慎重,切勿卤莽从 事。芬尚未信操言,又召平原人华歆陶邱洪,共定大计。洪欲应召前往,歆急为劝阻道: "废立大事,伊霍不过幸成,芬才疏望浅,怎能成事?不如勿行!"洪乃中止。会北方有赤 气亘天,夜半愈盛,横贯东西,太史奏言北方有阴谋,不宜出巡,灵帝乃无心北幸,并敕王 芬罢兵。俄而征芬还都,芬疑是秘谋泄露,不敢应命,当即解去印绶,私走平原;尚恐朝廷 拘拿,仓皇自尽。陈逸襄楷,幸得免累,就是议郎曹操等,亦毫不牵连,这都是芬谋未泄, 故俱得无恙;徒断送王芬一命罢了。

死得无名。

且说太常刘焉,本前汉鲁恭王后裔,鲁恭王名余,系景帝子。徙居竟陵,因属汉朝宗 室,得通仕籍,由中郎迁至太常。他见朝政多阙,祸乱相寻,乃建言刺史太守,由赂得官, 刻剥百姓,乃致离叛,应急选清名重臣,出任牧伯,剿抚兼施,方可削平世乱等语。这计议 尚未得行,有侍中董扶与焉友善,私下与语道:"京师将乱,闻益州分野,却有天子气,未 知属诸何人?"焉含糊对答,心下却觊觎非常,恨不得即赴益州。可巧益州乱起,刺史郄俭 苛敛害民,为黄巾余党马相所杀,相僭称皇帝。钞掠巴蜀,警耗连达都中,刘焉得复申前 议,进白灵帝,灵帝即命焉为益州牧,封阳城侯,出平蜀郡,焉喜如所望,受命即行。到了 荆州东界,前途多盗,不便西进,逗留了好多日;也是他时来福凑,官运亨通,益州伪皇帝 马相,被益州从事贾龙起兵,连战皆捷,诛戮无遗,因遣史卒迎焉入蜀,奉为州主。益州治 所,本在雒县,焉以郄俭被杀,恐多不利,乃徙治绵竹,招携纳叛,笼络人心。侍中董扶, 闻焉既得志,亦求为蜀郡西部属国都尉,灵帝准令赴蜀,扶便西往,为焉参谋,不必细述。 同时宗正刘虞,也是汉家支派,为东海王强后人,强为光武帝子。以孝廉被举,累迁至幽州 刺史,恩信及民,内外翕服,后来因事去官;至黄巾作乱,复起为甘陵相,亦善抚绥,进为 宗正,奉职无阙。自张纯张举作乱渔阳,幽州大扰,灵帝已遣骑都尉公孙瓒往讨,复因虞前 在幽州,为民所服,乃特命为幽州牧,持节赴镇。汉制设州统郡,州有刺史,位置在郡守 上,但比郡国守相,尚差一等;汉成帝时,方改称州牧,位次九卿,权同守相;光武中兴, 又规复旧制,仍改州牧为刺史;自经刘焉刘虞两人任命,于是复有州牧,得操重权,中原分 裂,就从此开端了。为群雄割据张本。灵帝迭闻寇警,也不免忧从中来,默思小黄门蹇硕, 身材壮健,具有武略,比诸车骑将军赵忠,强弱不同,不如令他专任戎事,保护宫廷;乃将 赵忠撤销兵权,特授蹇硕为上军校尉,屯卫西园。蹇硕以下,更设校尉七人。虎贲中郎将袁 绍,为中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赵融为助军左校 尉;冯芳为助军右校尉;赵冯并为议郎。谏议大夫夏牟为左校尉;淳于琼为右校尉,琼亦为 谏议大夫。俱归蹇硕调度,共称西园八校尉。七人为宦官爪牙,俱不值得。

会由术士望气告变,说是京师将有大兵,恐致两宫喋血,灵帝意图厌禳,特征四方兵会 集京师,就平乐观作讲武场,观中筑一大坛,上建十二重华盖,高约十丈,坛东北另设小 坛,复建九重华盖,高约九丈。四面张着赤帜,分列步骑数万人,结成方阵,借壮外观。灵 帝亲擐甲胄,跨马临军,使大将军何进为前驱,秉旄仗钺,直抵坛前,御驾就大坛驻足,自 立大华盖下;复用手挥进,令趋就小坛,在小华盖下立着,然后传令各军,操演阵法,军士 一齐应令,万马齐奔,东驰西驱,前后继进,形色上似甚整齐;映入灵帝眼中,但觉得五花 八门,赏心夺目。你要张幕看戏!大众即演戏一出与你看看。当下想入非非,竟自称一个徽 号,叫做无上将军;就令左右书在旗上,作为大纛,向前导引,随即纵辔离坛,跃马四驰, 就阵中绕行一周。只听得军吏喧声,齐呼万岁,不由的兴致越高,精神越奋;再兜了两个圈 子,方将兵符交付何进。返驾入宫。讨虏校尉盖勋随着,即回首顾语道:"朕今日讲武,规 模如此,卿以为善否?"勋应声道:"臣闻先王耀德不观兵,今寇贼远距京师,陛下乃在都 中列阵,臣恐未足扬威,徒自黩武罢了!"灵帝听着,忽觉感悟道:"卿言甚是!朕见卿恨 晚,群臣从未有此言呢!"勋拜谢而退,途遇中军校尉袁绍,略述问答情形,且与语道: "主上聪明过人,但为左右所蔽,不免荧惑,真是可惜!"绍即前司空袁逢庶子,素好游 侠,目睹阉寺擅权,素加愤恨,至是听得勋言,便邀至私宅,谋诛阉党,彼此约定,待机乃 发。太尉张温,时已征还,左迁为司隶校尉;温举勋为京兆尹;灵帝方欲使勋内任,随时顾 问,不愿相离,偏蹇硕等忌勋正直,劝灵帝依从温言,乃拜勋为京兆尹。勋既被外调,所有 机谋,眼见得不能如约了。忽闻凉州贼警,日甚一日,陈仓为贼渠王国所围,危急异常,灵 帝复拜皇甫嵩为左将军,并使董卓为前将军,受嵩节制,同救陈仓。嵩与卓合兵二万人,行 至中途,屯兵不进,卓请速赴陈仓,嵩独未许,卓愤然道:"卓闻智士不后时,勇士不留 决;将军受命前来,无非为陈仓起见,速救方可保城,否则必为贼有了!"嵩驳斥道:"君 言错了!从来百战百胜,不如不战屈人。陈仓虽小,城守完固,王国虽强,未必能攻下坚 城;我待贼疲敝,然后出兵往击,贼乃骇溃,这乃所谓不战屈人哩!"卓拗他不过,只得静 待。约莫过了八十多日,陈仓尚是守住,王国却解围退去;嵩闻国退去,便下令军中,从速 追击。卓又入请道:"兵法有言穷寇勿追,今我兵追国,便是与兵法相背了!试想困兽犹 斗,况国尚势盛,怎可穷追哩?"嵩复驳说道:"我前不速击,是避贼锐气;今欲往追,是 乘贼势衰;国众已走,莫有斗志,不得以穷寇相比。君且为后拒,试看我前驱追贼,必能成 功,不怕王国不死哩!"已操胜算。说罢,即麾军前进,使卓为后应,果然连得胜仗,斩首 万余级,国竟窜死;卓自愧无功,遂与皇甫嵩有嫌。越年征卓为少府,令将部曲归嵩管辖; 卓诡词乞留,迁延不赴。嵩兄子郦在军中,向嵩进言道:"本朝失政,天下倒悬;若欲安危 定倾,责在叔父,次为董卓。今叔父与卓有怨,势不两容。卓奉诏委兵,乃上书抗辩,已是 逆命,又因京师浊乱,踌躇不进,更是怀奸;且卓凶戾无亲,将士不附,叔父现为元帅,何 妨声罪致讨,上显忠义,下除凶害,岂不是桓文盛业么?"嵩叹息道:"专命有罪,专诛亦 未尝无罪;为今日计,不如据实陈奏,请主上自行裁夺便了!"遂不从郦言,但上了一篇弹 文。灵帝颁诏责卓,卓恨嵩益深;嵩原不能讨卓,灵帝也不能制卓,卓坐是专恣,要从此斫 丧汉室了!张温可诛卓而不诛,皇甫嵩可讨卓而不讨,虽是两人胆怯,亦关汉朝气数。

惟王国窜死,凉州略平;幽州由两张作乱,尚未平定。自称弥天将军的张纯,曾做过中 山守相,失官以后,因凉州叛乱,致书前车骑将军张温,愿督同乌桓突骑,往徇凉州,温置 诸不答,纯遂与同郡张举,攻杀校尉太守,霸占一隅。就是张举亦尝任泰山太守,失职生 怨,谋为不轨,居然想身登九五,南面称尊。上文用总叙法,略而不详,故此处再用补笔。 骑都尉公孙瓒,奉使出征。瓒本前中郎将卢植门徒,见六十二回。由小吏起家,辽西侯太守 奇瓒状貌,妻以爱女,瓒从此发迹,随军有年。至是往讨两张,引兵至蓟,适值张纯攻略蓟 中,由瓒一马当先,率军直上,奔入贼阵,贼皆披靡,瓒追杀至数十里外,方才安营。纯既 败走,复去诱同乌桓部酋邱力居等,再寇渔阳河间渤海,进入平原,瓒更引兵往击,至石门 山,大破贼虏,纯等远走塞外,连妻子尽行弃去;张举亦立脚不住,随纯同奔。瓒却未肯回 马,追贼出塞,向北深入,进至辽西管子城,反为邱力居等所围,相持至二百余日,粮尽食 马,马尽食弩楯,险些儿饿死全军,犹幸天降大雪,虏亦饥寒,撤围远去,直奔柳城,瓒乃 得驰归。有诏进瓒为降虏校尉,封都亭侯。可巧幽州牧刘虞,亦持节到任,与瓒相见,瓒再 拟扫虏,虞独欲招降,探得张纯张举两人,遁入鲜卑,因遣使至鲜卑中,晓谕利害,劝令送 两张首级。鲜卑酋步度根,檀石槐孙。犹豫未决,纯客王政,却将纯刺死,枭首送虞,邱力 居素慕虞名,亦遣使请降;公孙瓒独心怀忮忌,阴使人邀截胡使,胡使探悉情由,绕道诣 虞。虞乃上书请罢屯兵,但留瓒率万人驻守右北平。瓒始终未惬,遂与虞结下怨仇,连年不 解了。与董卓相去不远。灵帝因虞有功,拟加重赏;会值太尉马日磾免官,乃超拜虞为太 尉。自从张温降职司隶,后任太尉,两年中改换四五人,如司徒崔烈、大司农曹嵩、永乐少 府樊陵,以及射声校尉马日磾,迭升迭降,好似奕棋一般;就是光禄大夫许相,继杨赐为司 空,再代崔烈为司徒,也不过历职年余,终致罢免;惟光禄勋丁宫,迁任司空司徒,还算任 职较长;司空刘弘,也是由光禄勖超迁,才略都不过平庸。且当群阉擅权时候,三公俱若赘 疣,窃位苟禄,备员全身,乃是当日三公的避灾总诀,无庸一一絮述了。语虽简略,意仍周 匝。

且说中平六年四月,灵帝有疾,卧床数日,不能视朝,公卿以下,各请册立太子,杳无 复音;待至旬余,不闻召入大臣,宣扬末命。只上军校尉蹇硕,却出入寝宫,得与灵帝商决 后事。始终信任宦官。正想依旨宣布,不料灵帝病变,仓猝归阴。硕秘不发丧,矫诏召大将 军何进,入受顾命。进接了诏旨,匆匆入宫;甫至宫门,正与硕司马潘隐相遇。隐举手示 意,叫他休入。进与隐本系故交,慌忙退归营中,隐亦随至,向进报告道:"御驾已崩,蹇 硕欲杀将军,迎立皇子协为帝,愿将军另图至计!"进不觉大惊,亟引兵往屯百郡邸,汉时 郡国百余,皆置邸,京师总邸,叫作百郡邸。静听后命。俄而何后又派人召进,进详细问 明,方敢驰入,究竟宫内有何隐情,由小子直道其详:原来灵帝长子辩,为何后所生,轻佻 无仪,灵帝意欲舍嫡立庶,又恐何后与兄,共有违言,所以迟延未发。上军校尉蹇硕,为灵 帝所亲信,早已窥透上意,密劝灵帝遣进西征,灵帝当即依议,命进西击韩遂;进亦知灵帝 不怀好意,未肯轻出,乃奏遣袁绍募兵徐兖,俟绍还都,方可西行。蹉跎了一二年,灵帝病 竟不起,自知顾命难宣,没奈何与蹇硕密商,叫他拥护次子;硕欲先诛何进,然后立皇次子 协,偏又为潘隐所败露,不能逞谋,乃只好听命何后,立皇长子辩为嗣主。进既已问明原 委,自然放胆入宫,奉皇子辩即位,尊何后为皇太后。辩年才十四,未能亲政,当由何太后 临朝,大赦天下,改元光熹;灵帝尚未发丧,何便要改元?封皇弟协为渤海王,命后将军袁 隗为太傅,与何进同录尚书事。进既秉朝政,遂思除去蹇硕,为报怨计,可巧袁绍还京,为 进参谋,不但欲将硕加诛,且拟尽诛宦官,扫清宫禁。进因袁氏累世贵宠,引绍为助,且征 何颙为北军中侯,荀攸为黄门侍郎,郑泰为尚书,与同心腹,期在必成。蹇硕亦暗地加防, 因致中常侍赵忠宋典等密书,使同党郭胜投递;胜与进同籍南阳,素相关照,竟趋至大将军 府,出书示进。进展书一阅,不由的吃了一惊。正是:

外戚内阉争死命,败家亡国兆凶机。

欲知书中所说何事,容至下回叙明。

整军经武,本人主之要图,况盗贼四起,寇乱相寻,宁尚可不修武备耶?但如灵帝之所 为,则以兵事为儿戏,张威不足,召辱有余;蹇硕一阉竖耳,遽授为上军校尉,袁绍以下, 皆归节制,试思天下有义勇之将士,肯听阉人之驱策欤?袁绍辈不足道,智如曹操,乃甘就 职,正其所以为奸雄也。若平乐观中之讲武,设坛张盖,夸示威风,灵帝自以为耀武,而盖 勋乃以黩武为对,犹非知本之谈。黩武二字,惟汉武足以当之,灵帝岂足语此?彼之所信任 者,妇寺而已,如皇甫嵩、朱儁诸才,皆不知重用;甚至一病不起,犹视赛硕为忠贞,托孤 寄命,《范史》谓灵帝负扆,委体宦孽,征亡备兆,小雅尽缺,其亦所谓月旦之定评也乎?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后汉演义 作者:蔡东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