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字的第四义〔1〕




 
"某"字的第四义〔1〕

  某刊物的某作家说《太白》不指出某刊物的名目来,有三义。他几乎要以为是第三义:意在顾全读者对于某刊物的信任而用"某"字的了。〔2〕但"写到这里,有一位熟悉商情的朋友来了"。他说不然,如果在文章中写明了名目,岂不就等于替你登广告?〔3〕
  不过某作家自己又说不相信,因为"一个作者在写自己的文章的时候,居然肯替书店老板打算到商业竞争的利害上去,也未免太'那个'了"。
  
  看这作者的厚道,就越显得他那位"熟悉商情的朋友"的思想之龌龊,但仍然不失为"朋友",也越显得这位作者之厚道了。只是在无意中,却替这位"朋友"发表了"商情"之外,又剥了他的脸皮。《太白》上的"某"字于是有第四义:
  
  暴露了一个人的思想之龌龊。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五年四月二十日《太白》半月刊第二卷第三期"掂斤簸两"栏,署名直入。
  
  〔2〕 某刊物 指《文饭小品》月刊,一九三五年二月施蛰存等创办于上海。该刊创刊号上载有署各雕菰的《疑问号》一文,对《太白》半月刊新年号所载不齐(周木斋)和何公超的文章进行嘲讽,《太白》第一卷第十一期(一九三五年二月)发表不齐的《隔壁》和闻问的《创作的典范》加以反驳,《文饭小品》第二期便发表了署名酉生的《某刊物》一文,说:"他们两位的文章一开头都是'某刊物创刊号'那么一句查'某刊物'这个'某'字的意义,可有三解:其一是真的不知该刊物的名称,而姑以'某'字代之。其二是事关秘密,不便宣布真名字,故以'某'字代之。其三是报纸上所谓'姑隐其名'的办法,作文者存心厚道,不愿说出这刊物的真名字来,丢它的脸,故以'某'字代之。"接着又说,不齐、闻问所用的"某"字"不会是属于第一义"或"第二义","然则,岂第三义乎?"
  
  〔3〕 酉生在《某刊物》一文中说,"熟悉商情的朋友"告诉他:"《太白》半月刊每期行销八千本,你们《文饭小品》第一期只印了五千本,卖完了也只有五千本销路,他们如果在文章中写明了《文饭小品》字样,岂不就等于替你登了广告?"
    




《〈雄鸡和杂馔〉抄》译者附记〔1〕




 
《〈雄鸡和杂馔〉抄》译者附记〔1〕

  久闻外国书有一种限定本子,印得少,卖得贵,我至今一本也没有。今年春天看见Jean Cocteau〔2〕的Le Coq et L'ar-lequin的日译本,是三百五十部之一,倒也想要,但还是因为价贵〔3〕,放下了。只记得其中的一句,是:"青年莫买稳当的股票",所以疑心它一定还有不稳的话,再三盘算,终于化了五碗"无产"咖啡〔4〕的代价,买了回来了。

  买回来细心一看,就有些想叫冤,因为里面大抵是讲音乐,在我都很生疏的。不过既经买来,放下也不大甘心,就随便译几句我所能懂的,贩入中国,--总算也没有买全不"稳当的股票",而也聊以自别于"青年"。

  至于作者的事情,我不想在此绍介,总之是一个现代的法国人,也能作画,也能作文,自然又是很懂音乐的罢了。

  ※        ※         ※

  〔1〕本篇连同法国科克多的杂文《〈雄鸡和杂馔〉抄》的译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朝花》周刊第四期。

  〔2〕Jean Cocteau 让-科克多(1891-1963),法国作家。曾致力立体主义未来派的诗作,著有小说《可怕的孩子》、剧本《定时炸弹》及《诗集》等。

  〔3〕Le Coq et L'arlequin 的日译本 即大田黑元雄译的《雄鸡和杂馔》,昭和三年(1928)东京第一书房出版。当时在上海的售价是银元五元二角。

  〔4〕"无产"咖啡 附记参看《三闲集-革命咖啡店》。文中说:

  "革命咖啡店的革命底广告式文字,昨天也看见了,遥想洋楼高耸,前临阔街,门口是晶光闪灼的玻璃招牌,面前是一大杯热气蒸腾的无产阶级咖啡,"

    




《面包店时代》译者附记〔1〕




 
《面包店时代》译者附记〔1〕

  巴罗哈同伊本涅支〔2〕一样,也是西班牙现代的伟大的作家,但他的不为中国人所知,我相信,大半是由于他的著作没有被美国商人"化美金一百万元",制成影片到上海开演〔3〕。

  自然,我们不知道他是并无坏处的,但知道一点也好,就如听过宇宙间有一种哈黎慧星〔4〕一般,总算一种知识。倘以为于饥饱寒温大有关系,那是求之太深了。

  译整篇的论文,介绍他到中国的,始于《朝花》〔5〕。其中有这样的几句话:"他和他的兄弟〔6〕联络在马德里,很奇怪,他们开了一爿面包店,这个他们很成功地做了六年。"他的开面包店,似乎很有些人诧异,他在《一个革命者的人生及社会观》里,至于特设了一章来说明。现在就据冈田忠一的日译本,译在这里,以资谈助;也可以作小说看,因为他有许多短篇小说,写法也是这样的。

  ※        ※         ※

  〔1〕本篇连同《面包店时代》(《一个革命者的人生及社会观》中之一章)的译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九年四月二十五日《朝花》周刊第十七期。

  〔2〕伊本涅支 通译伊巴涅思。参看本卷第385页注〔5〕。

  〔3〕根据伊巴涅思的小说《启示录的四骑士》摄制的电影,一九二四年春末曾在上海卡尔登影院上映。"化美金一百万元"是上映该片时广告中的话。

  〔4〕哈黎彗星 即哈雷彗星,著名的周期彗星,英国天文学家哈雷(E.Halley,1656-1742)首先确定它的轨道,故名。

  〔5〕《朝花》 指《朝花》周刊,鲁迅、柔石合编,以介绍外国文艺为主。一九二八年十二月创刊于上海,一九二九年五月停刊,同年六月改为旬刊。这里所说"整篇的论文",指特雷克(W.A.Drake)作、真吾译的《巴罗哈》一文,载《朝花》周刊第十四期(一九二九年四月四日)。

  〔6〕指里卡多,巴罗哈的哥哥。

    




"天生蛮性"〔1〕




 
"天生蛮性"〔1〕

  --为"江浙人"所不懂的辜鸿铭先生赞小脚;〔2〕郑孝胥先生讲王道;〔3〕林语堂先生谈性灵。〔4〕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五年四月二十日《太白》半月刊第二卷第三期"掂斤簸两"栏,署名越山。
  
  "天生蛮性",林语堂的话。一九三四年夏,他因反对"大众语"而受到批评后,在给曹聚仁和陈子展的信中说:"我系闽人,天生蛮性;人愈骂,我愈蛮"。(见一九三五年三月《芒种》半月刊创刊号曹聚仁《我与林语堂先生往还的终始》所引)他还有《人间世》半月刊第一卷第十二期(一九三四年九月)发表的《有不为斋随笔-辜鸿铭》中,吹捧辜鸿铭的"蛮子骨气",说"此种蛮子骨气,江浙人不大懂也。"
  
  〔2〕 辜鸿铭(1856-1928) 字汤生,福建同安人。曾留学英、法、德等国,回国后任清朝湖广总督张之洞的幕僚多年。辛亥革命后任北京大学教授,一贯尊孔复古,反对革新。他曾在所著《春秋大义》(即《中国人之精神》)一书中赞扬旧中国妇女的缠足。
  
  〔3〕 郑孝胥(1860-1938) 字苏戡,福建闽侯人。清末曾任广东按察使、湖南布政使等职。辛亥革命后以遗老自居。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后,协助日本唆使溥仪赴东北;次年三月伪满洲国成立,任国务总理,鼓吹"王道政治",充当日本帝国主义侵华的工具。
  
  〔4〕 林语堂先生谈性灵 三十年代,林语堂在他主编的《论语》、《人间世》等刊物上,鼓吹"性灵派文学",认为"性灵就是自我",说:"文章者,个人性灵之表现。性灵之为物,惟我知之,生我之父母不知,同床之吾妻亦不知。然文学之生命实寄托于此。"(见一九三三年四月十六日《论语》半月刊第十五期《有不为斋随笔-论文》)
    




死  所〔1〕




 
死所〔1〕

  日本有一则笑话,是一位公子和渔夫的问答--"你的父亲死在那里的?"公子问。
  
  "死在海里的。"
  
  "你还不怕,仍旧到海里去吗?"
  
  "你的父亲死在那里的?"渔夫问。
  
  "死在家里的。"
  
  "你还不怕,仍旧坐在家里吗?"
  
  今年,北平的马廉〔2〕教授正在教书,骤然中风,在教室里逝去了,疑古玄同〔3〕教授便从此不上课,怕步马廉教授的后尘。
  
  但死在教室里的教授,其实比死在家里的着实少。
  
  "你还不怕,仍旧坐在家里吗?"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五年五月二十日《太白》半月刊第二卷第五期"掂斤簸两"栏,署名敖者。
  
  〔2〕 马廉(1893-1935) 字隅卿,浙江鄞县人。曾任北京孔德学校总务长,当时在北平师范大学、北京大学任教,一九三五年二月十九日在北京大学讲课时,突患脑溢血去世。
  
  〔3〕 疑古玄同 即钱玄同,当时任北平师范大学国文系主任。